狗?什么狗?
白泽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过电般的惶恐席卷而来,让他头皮发麻。
叶淮下鬼界时还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已经等这一天许久。
难道说…
叶淮从一开始就知道江荼并未离开,而他研习大逆不道的禁术,都是为了…
在今天,在江荼需要他的时候,能够立刻赶到地府?!
一定是这样。
白泽瞬间毛骨悚然,看着阎王府紧闭的大门,咽了咽口水。
若说先前他担心叶淮会被江荼臭骂一顿,现在,就实在有些为江荼捏一把汗。
阎王府内。
叶淮跟在江荼身后,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唯独没有进过的,就是江荼的阎王府邸,此刻看什么都新鲜,灿烂的荼蘼花、假山草林,似乎无处没有江荼的气息,让他想要凑近仔细嗅闻。
直到一阵犬吠声响起。
三头燃着烈火的巨犬,通体漆黑油亮,毛发根部是地狱炼火,三颗头都淌着涎水,龇牙到犬齿暴突在外,将凶神恶煞表现到了极致。
小黑在地狱被江荼亲自喂养,不仅身强体壮,还生出了神智,能够吞噬恶魂。
若有恶魂想要在殿上袭击阎王爷,无需鬼差动手,都由小黑一口咬断脖颈吃掉,堪称地狱最凶恶兽。
它吠叫着扑向叶淮,张开血盆大口就往他小腹咬去。
叶淮后退一步,同时提剑格挡,小黑一口咬在骨剑上,一人一狗当即角起力来,大有要决出胜负的架势。
江荼神色复杂,发现自己确实很会养小动物,无论小黑还是叶淮,体型都比刚捡到他们时翻了数倍不止。
翻涌的气浪扑在院子里,江荼赶在花草遭殃前调停,先制止小黑:“小黑,松口。”
黑犬发出不满的“呜噜呜噜”声,不仅没停,三颗脑袋还一起咬住骨剑,加大力度。
江荼无法,转而制止叶淮:“叶淮,撤剑。”
叶淮鼓了鼓嘴:“师尊,我一撤剑它就要咬我脖子。”
江荼看向黑犬,觉得它确实是冲着咬死叶淮去的,不得不承认叶淮说的有道理。
就在这时,江荼听到耳边“嘎嘣”一声,紧接着什么白乎乎的东西就从他眼前飞了出去。
江荼表情一僵,如果他没看错,这应该是…
小黑的狗牙?
江荼低下头,对上小黑泫然欲泣的眼眸,额头青筋暴起:“叶风坠。”
叶淮也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将黑犬的牙也崩断,立刻收起骨剑。
本以为事态就此平息,熟料下一秒,黑犬忽然暴起,一口咬在叶淮手掌处!
若非江荼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这大狗的后肢,恐怕它还打算把叶淮的手指也咬下来。
江荼拍了黑犬的脑袋一下:“松口!”
黑犬呜咽一声,到底还是服从主人的命令,很不服气地松口,舔着缺了角的犬牙坐下。
江荼先检查了下它的口腔,确认断牙并不影响什么,拍拍狗脑袋,无情道:“罚你出去守门。”
黑犬又是一声呜咽,三颗头一起垂头丧气,路过叶淮时鼻腔里喷了一声,看得出来很不服气。
罚了一条不省心的狗,眼前还有一只不省心的麒麟。
江荼再向叶淮伸出手。
几乎是本能反应,叶淮将下巴搁上江荼的掌心,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师尊?”
——这一幕太过眼熟,搅乱了江荼的记忆。
江荼迅速撤回手,逼迫自己无视叶淮失落的神色,将慌乱藏在严肃冰冷下。
他道:“做什么?站直,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他本意是检查叶淮的伤口,谁知道这小子怎么会理解成要揉他的脸,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昏了头。
叶淮收敛好失落,乖巧地将手掌递给江荼:“师尊,麒麟骨自愈力极强,您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嘶!”
江荼两指摁压在叶淮伤处,只见一排血窟窿整齐地码在虎口处,伤口因缺了牙而很钝,却仍上下对穿,足见黑犬下口之狠。
而现在,口口声声麒麟骨自愈能力很强的叶淮,伤口已经肿胀起来。
江荼冷笑:“小黑乃护殿神兽,亡魂被它咬一口,便是魂飞魄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取药。”
说着他就要入殿,叶淮却意外地乖巧,没有提出要跟着他进去,真就在庭院里等待。
江荼迅速迈入殿中,黑暗侵袭下来,将他吞没。
他站在黑暗里,掌心摁着胸膛,藏住急促的心跳。
为什么?
十年不是个小数目,足够一个熟悉的人面容模糊,在记忆里若隐若现。
他以为十年过去,叶淮早该放下他了,甚至忘记他、恨他、厌恶他,江荼都不会觉得伤心。
偏偏还和以前一样,黏着他,亲近他,像分不清好赖。
明明被他这样对待,难道叶淮竟一点也不记仇么?
笨死了。
片刻后,江荼拿着一个瓷瓶走了出来。
事实上光靠江荼的灵力就能给叶淮治疗地府的伤,他自己心里清楚,找药不过是借口,好让他短暂逃避叶淮炽热的目光,平复心绪。
叶淮仍在院中站着,身姿挺拔,肩宽腰窄。
江荼离开时他是怎么目送,眼下就是怎样迎接。
那双璀璨的琥珀眼始终追随着江荼,好像要将他的全部都纳入眼底。
江荼昏睡了十天,在阳间就是十年。
江荼一直逃避思考这十年叶淮该如何度过,却在看到这样沉默却又充满占有欲的眼神时,明白了一切。
可江荼不能回应他。
他将瓷瓶递给叶淮:“涂上…”
话没说完,叶淮忽然脸色一变。
——他的瞳孔瞬间缩起,身体紧绷着,唇部却在抽搐,像野兽应激的反应。
他似乎很难受,眉心紧蹙着,抬起的手却平稳,要接过江荼递来的药。
江荼的要求,就算是折磨,叶淮也不会拒绝。
比药先落入掌心的,是江荼的手。
江荼一把攥住叶淮的手腕,一压寸关尺。
果然指腹下,叶淮的心跳如擂鼓,像受到惊吓的野马,在疯狂地逃窜。
不是寻常的慌乱,而到了恐慌的地步,但是这个瓷瓶…
江荼瞳孔一缩,手掌将瓷瓶裹起。
地府的药物大多出自神通鬼王之手,用于鬼差的疗愈,江荼偶尔会自己制药,却不喜欢特立独行,也沿用了统一形制,也就是下圆上窄的瓷瓶。
和他服用的突破禁制的药,从外形上看,一模一样。
叶淮的心跳在他将瓷瓶收起后平复许多,手被压着,仍保持不动,好像颇为珍重这短暂的接触:“师尊,怎么了?”
明知故问。
江荼向来单刀直入:“你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