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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现在别说十碗,就是手上这一碗,全部喝下去,恐怕自己就会出尽洋相。
只是,故人言辞恳切,诚心相送,当年他已辜负良多,如今小小要求,他不愿再拒绝。
想到这儿,他欲干了这一海碗,谁知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碗夺了过去。
高炎定挑眉瞧着老妪,狂放恣意的潇洒中夹带着睥睨不屑,如同脚下的沙土无边无垠,他披了条玄色织锦披风,在风沙和碧空之下高高扬起,远看犹如一朵孕育着雷霆风暴的云。
“景沉身子弱,这样的烈酒我替他喝了。”说罢,一仰脖子几口就将碗里的酒喝干。
他将海碗翻过去给老妪他们看,酒液沿着流畅的下颚线滑至凸起的喉结处,最后沾湿了领口,“一海碗够了么?”
老妪看见旁边砸了一地的碎瓷片,显然高炎定方才已经喝了不少,她心中有些不快,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便笑道:“王爷海量,今日好酒是管够的,一碗不够那就十碗。”
谁知高炎定把手一挥,像是在战场上挥师百万,杀敌冲锋,恁的豪气干云,“十碗哪够!搬坛子来!”
话音方落,他身后六百多将士忽然手持兵器一道朝天喝彩助威,声击寰宇,就连脚下的沙土也被这磅礴之势震得簌簌抖动。
明景宸拽住他的手臂,“你疯了!你待会儿是想躺着启程么?”
高炎定嘴角噙笑,包括明景宸的那碗,实际上他已经一连喝了七八碗。戎黎人嗜酒如命,对中原人的偏见又根深蒂固,即便结了盟,也总想着能压他们一头。
他早看出这帮戎黎蛮族没安好心,故意要自己出糗,自己如何能让他们遂心如意!
在明景宸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他轻快地说道:“无碍,就这么点酒还放不倒我,你只管在一旁看着就好。”
明景宸忧心忡忡,刚才老妪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让他记起戎黎烈酒的可怕来。
当年他想要瓦解戎黎与穆王等人的联盟,不让兕奴腹背受敌。
算得上是他有求于戎黎人,戎黎人好酒,谈判的过程中自然少不得饮酒。
自己酒量算不上出众,但为了达到目的,为了桓朝的江山稳固,为了兕奴,他只能来者不拒,成为人前的千杯不醉。
但那酒的烈性给他留下的阴影,时隔五十多载,照样挥之不去。
劝阻的话被高炎定坚毅的眼神全部堵在了喉头,明景宸只好放任不管,却不敢离开半步,若是这人待会儿醉得狠了,他可不能让堂堂镇北王真醉得扑在沙地里爬不起来。
很快,一个戎黎壮汉搬了个沉甸甸的酒坛子越众而出,里头少说装了四五十斤的酒。
高炎定眼睛都没眨一下,揭开封泥后抱起来就是一顿豪饮。
他喝得极快,像是喝水一样轻松,只见他喉结不断上下滚动吞咽,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的脸上布着一层细汗,衬着小麦色的肌肤,愈发显得英姿勃发。
“好酒!”他大喝一声,将空坛子高高抛起,酒坛落下时撞在不远处的岩石上,顿时爆出无数碎片,犹如鼙鼓之响。
高炎定豪爽地用袖子擦去嘴边酒液,因为饮了酒眼眸熠熠生光,里头倒映着苍莽沙海和烈日灼焰,直教人不敢逼视。
“再来!”
老妪面色发灰,万万没想到高炎定的酒量竟然这般得好。
第二坛酒立马被搬了过来。
高炎定如法炮制,再次将其一饮而尽。
这下,不仅是云州将士叫好不迭,连戎黎人都不禁为这位豪迈勇武的中原王爷唱起了赞酒歌。
不同于中原的歌曲典雅婉转,戎黎人的歌声雄厚粗粝,高亢嘹亮,像一只古老的号角被悠悠吹响,连着涛涛沙海与广袤天地,亘古绵长。
老妪强笑道:“王爷的酒量古今少有,我戎黎勇士甘拜下风。”
谁知,高炎定突然逼近,他个头要比老妪高了很多,当他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总给她一种仰望崇山险峰的胆战心惊之感。
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却一丝醉意也无,仍旧灵台清明,威势迫人,他说话时喷吐出的气息滚烫异常,像是吸收了大漠黄沙中所有的热量,如同一轮活生生的烈日,欲与头顶的金乌争辉,“老太婆,别觊觎不属于你的人和东西,若论治军和功夫,你远不及塔尔汉,当日我能斩下他一臂,你呢?你觉得你能扛得住我一击?”
老妪竟在毒辣的日头下感到刺骨的寒冷,不禁微微战栗,她白着脸强笑道:“……王爷……您说笑了……”
“本王从不开玩笑。”高炎定残酷一笑,“自古嫦娥爱少年乃人之常情,不过你如今一把年纪,老菜帮子一个,想吃嫩草也不怕崩了牙。”
【作者有话说】
古代的酿酒技术远不及现代,所以酒并没有想象中的烈,而且整坛地喝,差不多是喝一半撒一半
第110章我来背你
老妪被他毫不客气的羞辱之言批判得羞愤交加,几经隐忍才咽下这口恶气,“您多心了,我并无塔尔汉的狼子野心,只盼您能如约遣使者前来商谈互市一事。”说着谦卑地行了个戎黎的至高礼仪。
高炎定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表现得淋漓尽致,此时他脸上笑意盈盈,方才半威胁半恐吓的警告之态似乎只是老妪的错觉。
他道:“本王一诺千金,只要你恪守本分,不生出非分之想,本王自然遵守诺言。”
再次得到高炎定的保证后,老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出几分依依惜别之情来。
当然这些离愁别绪和高炎定一点关系都没有,仅仅是因为明景宸这个人罢了。
此次分别后不知何年何月再重逢,自己这把年纪,实在没有第二个五十年可等了。
老妪这些天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位景公子越来越像记忆中的那个人,甚至如今回想起当年那些事,被风沙和岁月模糊了的旧人面目已渐渐被眼前这张昳丽不凡的脸取代。
似乎那人还好端端地活在自己眼前,一颦一笑皆如当年那般动人。
也许自己真的是老糊涂了罢,老妪这样宽慰自己,五十年前就被中原皇帝赐死的人怎么还会活着?即便活着也不该是现在这副风华正茂的模样。
她舒出一口浊气,对高炎定悄声说道:“王爷,您有吞吐天地之志,您的野望比我的更为高远,将来成就的功业定当名留青史。”
高炎定听她说得好听,但他是什么人?可不会因为这么两句奉承就自得地找不着北了,“你要说什么?”
老妪粲然一笑,“我曾有个真心爱慕的男子,几十年前他就死在了如今的中原皇帝手上,我与那老皇帝有切骨之仇。若您将来真有那么一天,请您将之千刀万剐,摧毁他的宗庙,灭绝他的子嗣,让他成为千秋万代的笑柄。”
高炎定以为她说的人是个戎黎人,因为桓朝和戎黎的争斗在战场上不幸身亡,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