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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长苦业风飘

作者:兔狲掉帧中 字数:4190 更新:2024-10-01 20:22:56

十二月二十八的早朝,是年节前最后一次早朝,如果有重要的事情,要再不奏,就得等转了年去了,因此算是颇为重要。

不过这个重要性也就停留在颇为上了,一来朝政上大小事情都算是处理干净,而若是处理不了的,那这三天时间也处理不了;二来南京城内昨日下了一夜大雪,也有不少大臣甚至都告了缺。

比如说当朝内阁阁臣高弘图,据说早上出门的时候闹起了痢疾,大概是夜里被冻到了,自然也在告缺之列。

冬日间飘雪不断,朱松也不可能存了坏心眼和群臣为敌,何况在御门朝会,自己也会受冻着,于是就在奉天殿内举行朝会了。

随着文武两班行礼,司礼监清唱,朝会便算是开始了。

不过今日早朝确实看起来平淡,前面几件事又是些日常琐碎,搅得一夜没睡好的朱松都有些集中不了精神。

“臣有话要说!”

率先发难的是顾锡畴,他手持笏板从班直中走出,先是说着:“诸公都不知吧?前日凤阳地震,祖陵被焚,松柏皆烬。”

凤阳地震再加上祖陵被焚,偏偏还在年前,确实是不详之兆,因此群臣都在班直里窃窃私语了起来。

看到如此反应,顾锡畴继续说道:“而凤阳里民遥见陵中有二人相殴,一衣青、一衣朱,殴击甚苦。又听闻里面号泣不断,便有数十里民持杖入陵,却惟见一犬,踉跄而走。”

说到这里,群臣不可谓是窃窃私语了,就连不事脑里劳动的勋贵武将都能反应过来。

主要是这句话实在是太露骨了,北面那个后金对外宣传的国号就是‘大清’啊!

‘朱衣’就更不要说了,这不就是说的大明吗?

唯独这个踉跄而走的犬又是谁呢?

包括唯二出席的内阁阁臣王铎,都开始想了起来。

这话说完,顾锡畴又拿着不甚重要的几个灾变做举例,又再次将矛头直指朝廷:“天灾人祸,皆因朝廷有妖孽横行!”

虽说‘天人感应’学说在大明算是古董到发霉了,但是毕竟公羊传也是春秋三传之一,再加上前面的凤阳灾变怎么看都像是上天预警,还有青衣、朱衣和那条踉跄的野犬,对于信奉鬼神的人来说更是觉得寓意十足,只是后面的内容嘛...

不说是朱松和王铎了,便是不住点头的勋贵听到这都戛然,实在是听出耳茧了。

在众人都以为这番话又是要直指马士英的时候,顾锡畴突然发难:“这一切皆因御座之人所系非人!诸位臣工同僚,我就明言了,御座上之人,并不是福藩世子,而是马权奸为谋一己私欲所立的夹带中人!”

众人目瞪口呆,朱松的精神突然一下紧绷了起来,韩赞周惊讶无比,解学龙张皇无措,王铎一时间暴动,却被姜曰广拦住。

姜曰广直接走出班直,再往前进了一步,才回头朝向顾锡畴说道:“大臣不可妄言!可有凭据?!”

朱松也是又惊又疑,自己昨日的计较总算不是白费,虽是有着底牌,但是确实是受了惊,万万没想到是在朝会的时候发生这么一出。而这时候朱成功是否在城内?又是否进了皇城,自己也是一概不知。

虽然脑海中闪过急着想要辩解的念头,但是看着这个姜曰广挺身而出,到底是没急着说话,心里却在疑惑着姜曰广和顾锡畴的言论目的。

顾锡畴扶着笏板躬身行礼,虽是躬身,倒更像是朝着姜曰广行礼一样。

顾锡畴才继续说道:“自然是有的,洛阳福藩世子妃,是福藩世子的正室,换而言之,也就是御座上之人的正室!我已经请到了奉天殿之外,诸位只要看二人是否能相认便知!”

顾锡畴话音刚落,御门便被“咿呀咿呀”打开。

一阵凛冽而宏大的冷风呼啸着穿门而入,不禁使人打了一阵寒颤。

然后才看到温暖而明媚的阳光照耀下,身着华丽衣裳的女子缓缓步入,步伐轻盈,凸显从容不迫。

举止投足间,似乎还真有点王妃的味道。

等到女子站定了,更是直接往御座上一指:“此人是假的!”

解学龙吓坏了,因为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明明知道当今圣上如假包换,可是自己根本没法站出来。

自己也是东林门户之人啊,偷眼瞥了几位东林人士,刘宗周沉默不言,练国事似笑非笑,黄道周好像也和自己一样有些神情狼狈。

在解学龙犹豫之间,王铎便再也忍不了了,刚想站出来呵斥,又被姜曰广打断

姜曰广说道:“好!那即便御座之人真是假的,又应如何?朝廷新立,再去选其他藩王御极,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不但为贼虏所笑,更成为百姓笑谈!”

王铎一时气急败坏,你姜曰广这是说的何等无父无君之言?!好像就直接默认了当今皇上是假的一样!

站在朱松左侧的大太监卢九德,自幼便伺候福藩世子,崇祯八年被委任提督京营,便离开了洛阳。

虽然阔别十载,但是怎么会不认得眼前人?

一时之间卢九德也想驳斥,却看得顾锡畴又往中间走了一步:“确实如此!”

解学龙已经把自己脑袋开始埋低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唱哪出啊!

随后顾锡畴只给众人一点点反应的时间,又开口说道:“姜相国老成谋国,确是公论。而且诸藩远在天末,如选藩王御极,恐奸人居奇,卒有黄袍加身之事,又成一祸!大明眼下风雨飘摇,断不可行此事。”

朱松用着玩味的神情看着两人一唱一和。

顾锡畴再往前走了一步:“大明会典有云父死子继然后才是兄终弟及!先帝尚有三子,而福桂二藩却只是神宗遗脉,若是有先帝遗子继位,则名正言顺!先帝太子尚在,如何轮得上其他藩王?朝廷立先帝太子继位,那便是神君在位,顺应天道!收复万里河山,也就近在咫尺了!”

姜曰广针锋相对:“那太子现在何处?!”

顾锡畴直接转头面向同僚:“太子眼下,就在殿外!”

朱松已经完全看明白了,开始打量着朝廷里大臣们的反应。

门便再次被打开,这次却全然无风,阳光撒在男子身上,一时耀眼十足,锦衣玉袍,就这样缓缓走入殿来。

“臣恭迎太子!”顾锡畴直接俯身下拜。

“臣恭迎太子!”姜曰广居然也拜了下去。

一时间群臣里也有不少不明就里的,稀稀疏疏就拜下去好多。

最倒霉的莫过于解学龙了,因为他的前后居然都有人转向拜了下去,自己那低头模样,就被朱松一览无遗了。

看着这个太子走到殿内正中,其人还未开口,王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王铎把笏板用力往地上一摔,直接跳了出来:“尔辈大臣,不思报效君父,竟行此无父无君之行径!这伪皇后是何人!这伪太子是何人!岂能让如此妖孽在殿上行此大不敬之事?!忻城伯赵之龙何在?!戍卫皇城本是你所职,居然敢放这些宵小妖孽进宫,还不快差人拿下!”

赵之龙置若罔闻,好似在朝堂上睡着了一般。

韩赞周也怒斥道:“从古无此朝仪!尔辈大臣不敬君父,难道不怕高皇帝在天雷殛了吗?”

顾锡畴迅速起身扭头怒斥回来:“为国清正,才是大臣所为!庇护伪上,私心自用,见到太子还不拜,难道不怕高皇帝先殛了你吗?”

卢九德也不甘示弱,站在朱松身侧捏着嗓子吼了起来:“福藩世子,本公公从小照看到大,如何是假?!尔辈大臣这般行径,到底是出何目的?...”

还没说完,就被班直里的声音打断:“谁又不知道你卢公公和马权奸串通一气?!”

户部左侍郎练国事从班直中走了出来,冷笑道:“怕不是一个乞丐,你都愿奉承是福藩世子吧。”

解学龙看着练国事走了出来,黄道周似乎也在蠢蠢欲动,于是疯狂给黄道周打着眼色,黄道周看到解学龙还是一副缩头乌龟模样,也就收拢了脚步。

有赖姜曰广和顾锡畴的一唱一和,朱松到底是没有第一时间急急忙忙做着自证。

更有赖王铎、卢九德等人的挺身而出,朱松也没有掉进自证陷阱里去。所谓邻人遗斧,越辨别疑。更何况,朱松根本没法证明自己是不是福藩世子。

既然自己做不到,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那便换个思路,让对方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便是了。

除此之外,朱松到底是将群臣的反应一览无遗了,心中的把握和事后的处置更是已经有了数。

不过唯一没底气的便是不知道朱成功现在何处,是否到了皇城,因此不能急着发难。

而且时间到底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能以理取胜,先以理取胜,若是急着把几人全部拿下,或者急着张口辩白,反而会被抓住把柄,落了下乘。

朱松平缓地问着姜曰广:“姜卿,朕想问你,朕有何处亏待于你?你们倡议拥立潞王,朕未尝处置异议者;你们倡议不严办从逆诸臣,朕也都放下了...”

姜曰广居然把朱松的话打断了,执拗着说道:“你于大明确实有功,可是如今太子南来,便是福藩世子都坐不得大位,你一个博徒如何能坐得?”

姜曰广继续补充道:“不过你务须担忧性命,姜某拼着这个相国不做了,都要保你一条退路,你事后仍不失为一富家翁。”

朱松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王铎却着急了起来:“皇上绝不能信此言语!姜曰广大逆不道...”

并不是王铎词穷了,而是突然间从殿门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鼓声,随后便有人议论纷纷。

“哪来的鼓声?”

方向感好的大臣立马判断“是东华门传来的!”

这还能出什么事情?朱松也疑惑了起来,因为给朱成功的钥匙是在西华门。

一时间连练国事、姜曰广、顾锡畴等人都不知所措了起来。因为原来商定好的部分,没有这一出啊。

就连一直在便是装睡的赵之龙,都睁开了眼睛,开始打量起情况来。

不过解学龙倒是恼恨起来,自己为何不告缺?这冬日间却似蒸笼上的蚂蚁一般,汗都淋湿了后背。

韩赞周朝着手下太监发话:“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快去打探一下啊。”

眨着眼间,被吩咐到的两个太监往宫殿外冲出去,自然被守着门的甲士给拦了下来。

不过这两个太监也不是全然无用,一个机灵的太监指着东华门的方向喊道:“有人跑过来了!”

随着这一声话语落地,众人回头看去,就看得一个武官打扮的人,从东华门跑出,跑在了御道上,随后攀爬起了御门的台阶。

主要是其人身材略显臃肿,因此众人看去他爬台阶费劲模样,倒是显了几分滑稽。

不过也就小一会时间,这名武官就已经到了奉天殿上,时下大小官员一起看去,这个胖子倒是心不慌气不喘,倒是也有些惊奇了。

这么一个臃肿的人物,朱松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朱松直接开口问道:“梅卿,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曰广和顾锡畴对视了一下,虽然知道可能大事不妙,但是毕竟还是没露出声色。

梅春伏地朝着朱松行礼,行完礼后,再抬起头来,神色居然是一脸茫然。

就好像从东华门跑到奉天殿里以后,就把事情忘了个精光一样。

朱松眼看着梅春居然嘴皮子都没张一下,虽然无语,甚至上内心里都把梅春骂了一通,但是还是给梅春解围来:“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不要怕,朕今天见得事情够多了,尽管说来,朕不怪罪。”

梅春这才‘如梦初醒’,嘴皮子动了好几下,才把话说出来。

只是这句话更加匪夷所思了,因为他说的居然是:“皇上,东华门外,有人说自己是皇上过世了的亲爹...”

---分割线---

詹有道遂冒称呼恭皇帝(朱常洵)。

有道者,南都一皮佣耳。闻空中有声曰:“汝可至宮中寻子。”

忽若为物所凭,遂直叩东华门,击鼓数十下,冒称恭皇帝。——文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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