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寡淡无味,但却令人上瘾。
晏山没有看过这部电视剧,又好像是悬疑剧,前后接不连贯,便和那男生聊天。但恰好播到大尺度片段,小隐眼睛瞪圆了,右腮鼓出一大坨,没动,含糊地怪叫了一声。晏山看清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是两个男人。
一瞬间他背上爬满酸痒的汗珠,眼睛不知该放到哪里,唯有狂啃那根粟米条缓解尴尬,其实知道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反应。成为同性恋这么久,他对于可能袒露性取向的时刻还是抱有窘迫,下意识会想逃避,不愿应付其后所引来的任意连锁反应,他斜眼看了看两人。
镜头没有持续很久,模糊地过去了,晏山松口气,粟米条软化后黏在了他的牙齿上。
小隐说:“阿轩,许光汉在台湾是不是也很火?”
“是啦,不过我觉得他长一般诶。”
“这还叫一般,他可是直女和gay杀手,你们直男是不会懂的啦。”小隐的语气逐渐被阿轩带偏,也嗲声嗲气起来。
阿轩来自台湾,上一站是北京,谁知下一站就来到离市古镇。他看上去年纪很小,像大学生,一问竟然满三十,比晏山还大上一岁,笑起来脸颊一侧有酒窝,使他看上去更加腼腆。
“我觉得邱泽比他帅。”
小隐不满道:“可是听说他很渣。”
阿轩说:“那你怎么知道许光汉不渣?”
小隐拉了一把晏山胳膊,问晏山:“那你觉得许光汉和邱泽谁更帅?”
“邱泽长什么样?”
小隐立即翻找出邱泽照片给他看,眼神充满期翼。晏山想了想,实际都不太是他喜欢的风格,看小隐是个固执的性格,便随口答一句:“这个吧。”
小隐不屑收回手机,说:“不愧是直男审美。”
晏山笑了笑,没有反驳。
老余从院里的厨房出来,端着一大碗不锈钢盆,冒出一扑扑白气,腾飞出浓郁的卤肉汁水香,激得胃立即朝下坠得发疼,晏山坐了很久车来古镇,早饿得两眼昏花,油花花的肉肥瘦相间,汤汁表面闪着亮,几颗卤蛋也是肥嘟嘟的。老余说今天招待台湾同胞,特意大显身手学了卤肉饭,第一次做,不知味道如何。
老余将长发扎了起来,围着一个熊猫样式的围裙,特别和蔼,又容光焕发的。媛姐从伯恩山身边疾步飞蹿而来,手中已多了碗筷,盛了米饭就要浇灌卤肉,不忘夸赞道:“老余,你简直就是厨神。”
厨神颇为自得地笑了笑,几人围坐在餐桌旁吃卤肉饭,阿轩说这卤肉饭真有他爸爸做的味道,他在北京旅游时也吃过一次卤肉饭,滋味完全比不上老余。
媛姐说:“老余的厨艺可是远近闻名,我们都叫他应该在镇上开家餐馆。”
“我没那个精力。”
晏山吃第三碗饭时,院门口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老余叫他杰森,他一进门就嚷饿。杰森站着干完一碗卤肉饭,老余说饭不够了,他就再配了一个冷掉的大馒头,吃得生猛,简直是在用牙撕扯馒头,看得晏山后颈都酣畅淋漓,呆了眼。小隐淡淡说习惯就好,杰森每次吃饭都像饿了三天。
除去台湾的阿轩,其余三个都像住了很久,彼此之间十分熟稔,杰森说晚上出去喝酒,带阿轩体验内地的酒桌文化,看和台湾有何不一样,阿轩笑笑说他在台湾很乖,不怎么去酒吧,小隐说她可不信,湾湾人都很会玩啦,何况你长得有点像钟汉良,该很受欢迎吧。
晏山也被拉着一起,初次聚会不去不行。他本来想去纹身店附近逛一逛,来场偶遇,计划打破,只得跟着几人去喝酒。
夜晚的古镇寒风愈发冷冽,晏山走出来才觉衣服穿少了,又懒得上楼添衣服。踏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路边缝隙随时冒出一簇花或杂草,窄墙拥着并不宽敞的路面。民宿位置较偏,附近只一家小卖部点着灯,顾客稀少。一行人往前走,灯光才逐渐增多,到了古镇中心,彻底人声鼎沸起来,一路遇见好几个摆摊的人,扯了一张布就躺倒在地上,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晏山初来,看什么都新奇,路过一个摊位就停下来瞧瞧,选中一条手工做的项链,价格也不贵,吊坠是一只巨大的紫色蝴蝶,翅膀斑斓。
喝酒的地方叫飞岛,店面不大,只有零星几张桌子,但前排空旷处挤满人,都站着喊着,有乐队在台子上表演。舞台很小,乐队站上面比底下的人也高不出多少,四个人就能把台子站得密不透风,再上去一个人都得栽下去。
刚进去时,一个欧洲面孔的外国人正抱着话筒鬼哭狼嚎,扯着沙哑的嗓子用蹩脚的中文单词唱歌,不时抚摸他圆润的啤酒肚。晏山听半天,终于听懂他在唱“内裤,内裤”。全靠其余几个乐手力挽狂澜有了点调,但晏山看底下听众看得很爽,瞎乐。
隔了一会,老余上去把外国人踢飞下台,夺了话筒,换了一个鼓手上来Jam。
晏山问:“老余就这么把人赶下去了?”
杰森回答:“飞岛是老余开的,他想踹谁就踹谁,不过这老外是他的朋友。”
晏山不说话了。老余竟然是唱重金属的,其爆发力的震慑之大,前排几个年轻人开始排甩,手中酒液爆炸似的散落,视野中一片白花花。
杰森说:“今晚是飞行员解散纪念日,老余有些伤感,他一伤感,人就疯了。”
晏山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种癫狂,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的,如果不偶尔完全抛弃理智,那么会永远陷入癫狂。
小隐在和阿轩在玩男生女生配,头摇来摇去,小隐玩不过阿轩的台湾游戏,频频罚酒,缩在椅子上喝得脸颊发红。休息期间小隐偷偷靠到晏山耳边哀叹,说她本想灌醉阿轩,逼问他是否承认“一个中国”原则。
晏山笑说:“要是不承认呢?”
“不承认?”小隐说,“没有想过,也不能让人家游回去......不过我觉得阿轩蛮单纯的样子,他连脏话都不说,最多说一句‘你很坏诶’,我靠,这也太可爱了。”
单纯?晏山更是发笑,刚才阿轩问他们玩不玩ins,在场只有晏山有账号,于是和阿轩互换,发现阿轩账号上的照片许多半裸肌肉照,虽说这无法下定义阿轩一定是玩咖,但大概和单纯相去甚远。
晏山站到人潮的最后一排去,选了一根柱子,刚好倚靠着,喝着酒看老余嘶吼,脖子上的青筋像蠕动的蚯蚓,在躯体里扭转,长发把老余整张脸遮盖住了,又甩起来。老余大概快四十岁,平时在民宿围着熊猫围裙做饭、养花,却也拥有发疯的机会,晏山不禁想象自己的四十岁。
四十岁,那时的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老余宣布今晚会有一支神秘乐队空降飞岛,现在正从机场赶来,底下爆发出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