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芳草想着晴川的叮嘱,便选择了一处学校附近的牙科诊所去补牙,诊所里还有一个人躺在椅子上,医生正开动机器吱吱地给客户磨牙。芳草便在座位上静静地等着。心思就如开闸的流水,一会想起晴川的叮嘱,一股甜蜜如甘泉咕咕涌现;一会想起牙齿缺失的原因,又无端地生起对跃进的怨恨,情绪就在喜与苦,悲与乐之间来来回回地跳跃。表情也是一会羞涩,一会凝重。就在她不可自拔之时,一声呼唤将她硬生生地拉回了现实。
“芳老师,让我好一通找”,是查静雯找她来了。
“不去找应该找的人,找我干什么?”芳草还想开静雯的玩笑,却被静雯焦急的表情与语气弄得有些糊涂。
静雯把她拉到一旁,耳语道:“派出所叫你去一趟”
“派出所?干什么?”静雯的话让芳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人家派出所只说找你有急事,说你手机打不通,只好把电话打到我们办公室来了”静雯解释了一通原因。
芳草摸摸自己的口袋,这才记起自己的手机锁在抽屉里,出门忘带了。
芳草也没有多想,就急急忙忙赶到了天心路派出所。当班的民警是个秃顶的中年汉子,胸牌上写着姓名:马刚锋。
芳草便上前打听道:“马所长,我是芳草,17中的老师,不知贵所找我什么事?”芳草虽不知派出所找自己做什么,但自己行的正,一点违法乱纪的事也没有做过,说话还是底气十足的。
“哦,芳草老师啊,啊”马所长语气冷冷的,一个手翻弄着桌上的记录本,一个手把玩着烟卷,伴随着他的“啊啊啊”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来一个个圆圆的优美的烟圈图案。
“罗跃进是你什么人?”,隔了好久,才又听到马所长的问询。
“我丈夫”芳草一边回答,一边在寻思是不是丈夫跃进又因酗酒闹了什么事了还是与孙继科的事东窗事发了?
“你与你丈夫罗跃进夫妻关系怎么样?”马所长又点燃了一支烟,烟圈经他嘴唇的吐钠形成规则的圆型,在空气中飘散。
“什么?”芳草猝不及防。
“没听清?我问你你们夫妻关系怎么样?”马所长把手中的记录本甩在桌子上,打起了官腔。
“马所长,你问我们夫妻关系是什么意思?”芳草心里升起了怒气但忍住了没有爆发。
“啊、啊、啊,罗跃进说你们夫妻关系不好”
“罗、跃、进?他说的?他干嘛跟你说这些无聊的话?”芳草一腔怒火已经点燃。
“奇怪吗?”马所长眼睛斜眯着芳草,吐出了最后一个烟圈。
芳草沉默不语。
“罗跃进嫖娼被我们抓了”马所长语速很慢但个个词语对芳草来说都是炸弹。
“畜牲”芳草怒骂了一声就不再开口。
马所长又点燃了一支烟,继续他吐纳烟圈的工作。
直到这支烟的烟圈消散完毕,马所长才继续开口说话:“考虑他是公职人员,又是残疾人,如果他所说你们长期没有夫妻生活的情况属实的话,我可以念他是初犯,网开一面,就不拘留他了,但罚款还是要交的,啊,啊……”
芳草更加沉默了。
“不愿交罚款?那就拘留了”马所长对另一个房间喊道:“小陈把罗跃进他们两个人的拘留单开了”
随即就有一个肥胖的警察从里屋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
“所长,拘留他会开除公职呢”,肥胖的警察说。
“我也不想啊,好人难做,我们只能公事公办了”马所长在摇头的同时又在暗暗地观察着芳草的表情。
“还是交吧”芳草憋了好一会,从她的内心讲,她一想起丈夫跃进的恶毒,她就有一万个理由不愿交这笔罚款,但她又想到儿子,立马就改变了主意。
马所长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好的,我去银行取了就来”芳草说。
“一万”马所长做了一个更正的手势。
“一万?太多了,我一年才多少工资,五千可以吗?”芳草面露难色。
“要票吗?”肥胖的警察插话道。
“不要”芳草说。
“好,不过,我儿子下半年要进你们学校,你可得帮忙”
芳草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
“还是一万”马所长打断了肥胖警察的话。
芳草不解地盯着他。
“两人,罗跃进,还有那个女的,要一起交,放了罗跃进,那个女的的钱找谁要去?”马所长对肥胖警察一顿训斥。
肥胖警察又縮回了里屋去了。
芳草最终还是跑了一趟银行,交清了一万元罚款。
当芳草看见罗跃进拄着拐杖身后跟着孙媚一道从派出所的临时羁押室走出来时,芳草满以为面前的这对男女会愧疚地无地自容,至少会低头避让自己的目光,但她想错了,跃进怀揣一脸无辜的表情,根本无视芳草的存在,直接从芳草的面前一拐一拐地走过去。孙媚甚至还当着芳草的面搀扶起跃进说说笑笑,脸露傲娇的神色。
真是应了那句话,“瞎子治好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天天陪伴它的拐杖”。罗跃进的腿刚刚好转就在设着法子冷落芳草,甚至是盘算起另起炉灶,与丈夫上官敏被抓后的孙媚双宿双栖,只是目前他心里想要的还一件也没有兑现,只得伪装自己无辜。
芳草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还只当是罗跃进爱沾花惹草的本性又犯了,根本没有想到罗跃进会是这样的心思。
四目相对之时,芳草气得语无伦次:“罗跃进,你、你、你太不自重了”
“你当我是贝拉图啊”,罗跃进冷冷道,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芳草也感觉到罗跃进话里的逼人寒气。
再说无意,芳草扭头就走了。
当一个恶疮长在皮肤下,局外人当然可以无视它的存在,但若是有人当着你的面将它挑破,血淋淋地将它恶臭的一面袒露在你的面前,你的感受是什么?
顷刻,芳草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件猛击了一下,一口鲜血奔涌而出,她听见自己的牙槽咔咔作响,眼里的怒火似乎要燃烧整个世界。
很久她也平复不了自己的心绪。芳草气愤马所长贪脏枉法,指鹿为马,明明是丈夫与情妇**开房,却欺瞒自己,说成是嫖娼,害自己多交了一个人的罚款;但她对丈夫跃进的厌恶更加深入,原本碍于自己多年不愿与丈夫同床共枕的现实,她可以原谅他以嫖娼的形式去发泄,但不能与情妇发展到公开开房的地步,这是芳草能容忍的最后的底线,跃进与孙媚此刻的行为无异于对自己的宣战。
这样的婚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芳草为自己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再次经过牙科诊所,芳草直接无视地走了过去,今天她完全失去了收拾自己的心情。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场,她要哭出自己多年来憋在心里的委屈,积聚的愤懑。
可恨的是不知道哪个店铺的播放机里又在死命地播放一首芳草最怕听到的歌曲。那女歌手像是积聚了几个世纪的幽怨与愤懑,扯开嗓子如此投入地演绎着歌曲《背叛》:
我从来不曾感觉如此绝望,我只想安静想一想,女人比男人容易为情疑狂、
为情伤,谁在你身旁左右你的眼光?
为何你总是在我面前撒谎?爱无处分享,眼泪无处躲藏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想像?爱不能有一点点背叛,你眼里的迷惘,只教人心伤;爱不该有一点点勉强,我不会再留恋你的关心、你的臂弯,也许我们最好将彼此遗忘。
芳草一遍遍地回味着歌词“爱不能有一点点背叛,爱不该有一点点勉强”,面部的表情也逐渐地变得狰狞起来。无人知道,
从此刻起,一粒仇恨的种子也挣开了厚重的外壳,长出了锯齿状的嫩芽,那芽儿虽嫩,但分明正滴着毒液,一滴、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