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声没有刻意放重脚步,因为他知道,不管他的动作是轻是重,S级的哨兵都能在第一时间听出他的动静。
果然,他不过走了三四步,在他接近书房的同时,里面也传来姚湛空那句:“好,日后再聊。”
系统悄咪咪地提示道:“跟他打电话的人就是任务者。”
宋磬声一心二用,一边轻叩书房门,道:“先生,晚餐已经备好了。”
另一边分神和系统交流,“你怎么知道?”
书房里传来一声应答,稳健而有节奏的步伐声随即向门口传来。
同时,系统也在他意识中回答道:“你知道的嘛,我们来自同一个主神系统,如果距离近的话,我能感应到他的行动。”
宋磬声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那他们也能感应到我的存在?”
本来攻略这三个人的难度就够高了,要是还得从携带大量道具的任务者手上抢人,相当于给地狱级难度又加了层debuff。
书房门被推开,换了身家居服的姚湛空出现在了他面前。
宋磬声垂眸低头,一派温顺,“先生好。”
姚湛空倒也不意外,淡淡一声“嗯”后,先行迈步走向餐厅,宋磬声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听听系统解释。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但您放心,他们已经被主神剥离了大半能力,是检测不到您的存在的。”
这算是他和姚湛空第一次正式见面,今天的相处氛围也决定了他日后的路,所以现在委实不是和系统详谈的时候,宋磬声不再分神,答应了一声后就跟着姚湛空走进了餐厅。
他回忆着自己以前的待遇,照猫画虎地为姚湛空拉开了椅子。
“吱——”
椅子腿擦过木地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异响。
宋磬声身体微僵,觉察到头顶的视线后僵硬更明显。
姚湛空似笑非笑,“看来,宋先生不常做伺候人的活啊……”
宋磬声挤出笑容,“抱歉先生,没有下次了。”
姚湛空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倒也没再多说,只拿起刀叉安静吃饭。
见他开始用餐,宋磬声本打算按照刘桐的提示去佣人房等待,可他刚走一步,姚湛空就出声了,“过来坐。”
宋磬声心下微讶,但还是按照他的指示走向餐桌另一头,但姚湛空又说话了,他道:“坐我旁边。”
宋磬声依言落座,拉开椅子的时候留了神,这次没再发出声音。
从他刻意留神拉起椅子,到成功安静拉开,再到他转身入座时轻轻松懈的那口气,这一连串细微的动作全部落入了姚湛空眼底,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软了一瞬。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若不是经年累月地观察和模仿,绝不可能连细节都如此相似。
能相似到这种程度,足见培养他的人投入了多少心血,耗费这么多精力弄出一个人,图谋的自然不是三瓜两枣,他要是再放任这人留在身边,恐会吃大亏。
但他死水一样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先不论“宋念生”背后的水有多深,单就他仿佛“定制”出来的一切就足以令他生出兴味。
他想到了阴谋,想到了和“宋念生”接触以来的各种细节,甚至连他出现时的情景都在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可唯独没有去想那山上埋着的人。
他说了永别,当真就再也没有回望过,生生靠着意志,将关于宋磬声的一切掐死在了记忆里。
死去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复活。
可活着的他总得继续往下走,困在回忆里毁掉自己,是最没用也最懦弱的死法。
他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永远走在权衡利弊、让利益最大化的路上,扑进回忆的沼泽是一条可窥见的死路,他自然会用尽一切手段自救。
而这六年光阴也已经证明,他自救成果斐然,如今面对这模子里刻出的同一张脸,他竟也罕见地觉出了点趣味。
他确实收了不少“礼”,可他将那些人养在后院的目的,并不是旁人以为的“在相似的人身上找慰藉”,他是真的在找宋磬声的替代品。
替代品和替身不一样。
他要喝水,杯子碎了,所以他又买了一个新杯子,这是替代品。
他不在意水,只想要那只碎掉的杯子,所以总在新杯子上找寻它的旧影子,这叫替身。
哨兵需要灵魂合一的向导,如果找不到,理智迟早会被紊乱的能量拖垮,沦为低智野兽。所以,他必须要找到新的向导来替代宋磬声。
喜欢那张脸,就奔着相似的面容去;喜欢那性格,就照着模板去寻人;何必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
那些“睹物思人”的深情,不过是还没找到更合心的替代者而已。既然想移情,又何故打着“追忆逝者”的旗号玩烂。
他见多了假模假样的深情,也因人性的自私与卑劣而感到安心。
他从不高估自己的品行,既然世人大多如烂泥,他又能好到哪里去?他们爱得了旁人,那便意味着他也能脱得了身。
死亡是无解的命题,追忆逝者更是终生都摆脱不了的伤痛,比起陷在淤泥里无望的等死,移情别恋反倒是重获新生的希望。
而相似度远超他人的“宋念生”,就是一个很好的过渡器。
可他心底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
它在质问他,“如果一切真如你所想,你为何会在初见宋念生时那般愤怒?为何会误听成‘念声’时,愤怒到恨不得将他扔下悬崖?念声念声,你是不想念?还是不敢念?”
那道声音拼命嘶吼,依旧无法唤醒意志如铁的姚湛空。
念与不念,那都是死人。
人死不能复生,他不想毁了自己。
他掌握着那么多人的命运,没道理会让自己的人生失控。
姚湛空闭眼又睁开,那点微弱的星火如被冷水浇灭,化作青烟一袅,再无声息。
自始至终,他用餐的节奏一秒没乱,呼吸的频率也未变分毫,他依然是商场上诡谲多变、笑里藏刀的诡狐,思绪一变,便是千万人命运的转折。
甚至连坐他身旁的宋磬声都不知道,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姚湛空看待他的态度已然巨变。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姚湛空右手边的位置,尽管垂着眸,但眼角的余光依然能看到他正动作优雅的用餐。
一餐结束,宋磬声起身推来餐车,开始收拾餐盘。
姚湛空却没离开,只起身让开位置,默默看他动作。
事罢,宋磬声按规矩道:“先生再见。”
姚湛空站在窗边,背对着夕阳,明明整个人都在温暖的橙光里,可藏进阴影里的面部却有丝违和的忧郁。
宋磬声没有等来他的回复,但他也不在意,他二人身份不同,他必须守规矩,可姚湛空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