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铺。
市轮渡码头。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秋日的太阳落的早,如今已是黄昏时刻。码头上苦力们还在挥洒汗水,也有不少迎接亲友的百姓早早在岸边等待。
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艘船只,挑着担子的苦力和售卖农作物的农夫脚碰着脚,行人们熙熙攘攘,不少小开、流氓肆意寻找着受害者,以此敲诈骗取钱财。
陈迁和刘策坐在码头附近的茶馆内等待,比起陈迁若无其事喝茶吃瓜子,刘策急的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查看手表。
“刘哥,听说以前杜月笙就在十六铺码头的水果摊当学徒,可见十六摊鱼龙混杂,也少不了机遇。”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现在的刘策完全听不下去,陈迁这样说也是宽慰自己,现在他并不知道上面来的人会怎样处理此事。
“这怎么还没来?”刘策急切的问道。
陈迁吐出瓜子皮:“谁知道,兴许锅炉房烧半路了,别急,天还没黑。”
“能不急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远处一声汽笛声响起,邮轮靠岸。
码头上欢迎亲友的百姓立刻围上去,见轮船靠岸,刘策随即起身想要迎接,可是陈迁不为所动。
“安心,不急。”
无奈,刘策又不认识人,只能坐在茶馆凳子上等。
渐渐地,码头上人群散去,陈迁才起身。
刚刚走出茶馆,正准备去码头上接人时,一辆小汽车横在马路上。喇叭声响起,陈迁停下脚步看了眼,而后拉着刘策坐进小汽车内。
坐进汽车后座,陈迁笑着伸手搭在副驾驶那人肩膀:“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小子,看样子升官发财了,出来公干都配小汽车了?
不是说好我接人,怎么?卢骏兴,半年不见就不打算认我这个哥们儿了?”
副驾驶穿着得体黑色西装的卢骏兴忍俊不禁笑道:“我还真不愿意认你,如果知道是跟你见面,老子早跑了。”
“怎么回事,就你这个小卡拉米过来?”
“没,到地方再说。”
陈迁好奇问道:“不是你负责吗?”
“到地方再说,别问。”卢骏兴表情严肃。
见此状况,陈迁为了缓和尴尬,只能呵呵一笑,而后开始跟卢骏兴聊起在沪上的见闻。
随着汽车驶入城区,没有停息的意图,继续向前开去。
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陈迁看了眼窗外,已经进入租界西区,检查的巡捕只是简单看了眼证件,便放车辆进入其中。
越来越感受到不太对劲,陈迁眉头皱起,这是要去哪儿?
一路行驶,汽车停在一处漂亮的别墅区。
陈迁下车四处观望,道路前方有一栋僻静的小别墅,屋内灯火通明,门口有几个特务在站岗巡逻。
一路至此,上下路口基本都有人站岗。
如此严密的安保措施,陈迁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国府与租界当局有约定,政府大员进入租界可以允许不超过十人的持枪保镖,蒋光头进入租界,破例可以允许超过十人。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沪上的黑帮也会派人保护,这得看当事人与黑帮头目的私人关系了。
在淞沪,国府的法律法规基本等同虚设,稍有权力的人便可以逾越。而黑帮则是地下势力都绕不过去的点,盘踞底层,如同藤蔓一样向上弯曲,若是想在沪上占据一席之地,黑帮是最大助力也是阻碍。
正当陈迁观察四周时,卢骏兴下车示意陈迁和刘策前往那栋别墅。
走进庭院,周围的花草灌木被打理的极好,极富有欧式花园主题色彩。门口有两个身着中山装的男子,拦住陈迁和刘策,伸出手。
“稍等,请将武器交出来。”
“好的。”
陈迁将身上的配枪交出去,那人接过手枪把握,掂量掂量随手别在腰后,刘策也见状交出自己的手枪。
一旁的卢骏兴和门口守卫窃窃私语几句,而后走进别墅,待他进去后,守卫默契的拦住去路。
在走廊外面等待着,刘策被如此阵势惊的一愣一愣,心中感叹自己这次选择对了,此事过后少不了升官发财,更重要的是能在上头面前露脸。
十几分钟后。
一位穿着西装的精干男人推开房门走出来,挥手招来两人。
“谁是陈迁?”
陈迁立正回答道:“在下就是。”
“进来。”
“是!”
跟在陈迁后面的刘策想进去,却被守卫拦住。
“待在这里,叫你了吗?”
刘策眼巴巴看着陈迁走进别墅,只能一個人垂头丧气蹲在屋檐下,寄希望自己也能进去里面。
跟着西装男人身后,别墅内的装潢十分华丽,沿着楼梯一直往上,来到二楼。二楼走廊也有一个保镖,先是对陈迁搜身后,才让他进去。
走到二楼尽头一间书房外,西装男让陈迁在此等待,自己先敲门进去通报。
如此来回,直到屋内传来召见声,陈迁准备开门进去,房间门从里面打开,刚才那位西装男转身走出书房。
内心忐忑不安的陈迁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书房里面很是明亮,挂壁和天花板、台桌上都有电灯。走进去便闻到一股极为细腻芬芳的熏香,在书桌旁坐着一位剑眉星目的男人。
这是陈迁来到沪上后第一次见到戴春风,与之前见面时的感受截然不同,之前戴春风会时不时去培训班上课演讲,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很是和善随意。
“报告!属下陈迁见过处长。”
“噢。”
看见陈迁后,戴春风起身走来,先是用拍打拍打陈迁的肩膀以示勉励,而后随意坐在沙发上。
“陈子升。”戴春风端起桌上的咖啡浅辄一口笑道:“我记忆力不错,应该没有叫错吧?”
陈迁立正敬礼道:“多谢长官挂念。”
“哈哈哈。”
戴春风微笑道:“你是中央军校优秀毕业生,洪公祠特训班,你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很难不记住你啊!”
“长官过奖了。”
“哎!这么见外做什么,别那么拘束。当初你在特训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蛮活泼的。”
陈迁表情沉重道:“时过境迁,学习时总觉得毕业后能大展宏图,可是下基层后看见的并不如属下所想那样。家国至此,属下才发现,原来我们肩膀上的担子如此之重。
不仅仅要防备红党作乱,还要和国内军阀、黑帮势力,以及国外间谍战斗,简直说是腹背受敌也不为过。”
闻言,戴春风满意的点点头:“我们特务处做的就是这样的革命工作,短短半年,我看你成长不少啊!
这是好事,但也是遗憾。少年心气总是在这一点一滴的过程中磨灭,唯有对党国的忠诚日夜激励着我们,我希望伱能坚持下去。”
“是!”
陈迁目视戴春风说道:“属下定会不辱使命,忠于党国、效忠领袖、绝不辜负长官栽培。”
“嗯,不错,这才有些军人气概。”
“是!”
放下咖啡杯,戴春风目光如炬转口便道:“这次我来沪极为仓促,闸北组的事情实在是让我寝食难安,特务处草创不过数年,基层竟然沦为敌对势力的情报网络。
这次来,是要下力气整顿特务处基层,子升你可少不了出力。”
陈迁:“誓死为长官肝脑涂地!”
“好。”
先不要管案子,自发现要面见戴春风,陈迁就明白一件事。
案子对于自己已经是过去式,最为要紧的是表忠心,同时诉说自己这段时间有多么不容易,长官您管这么一大摊子更不容易,不管容易不容易,自己还是会为长官肝脑涂地的。
而且自己经过半年的基层锻炼,能力也展现出来,不仅仅发现原情报组组长邱明轩私通党务调查处,现在又发现程朋义叛国。作为洪公祠优秀毕业生,戴处长您老的心腹学生,也该屁股往上挪挪。
别管成绩,反正天底下就您老戴处长一个太阳,属下定会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