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戴春风来沪上,第一肯定不是为了办理程朋义一个闸北区组长的事情来,就凭程朋义那头蠢货,陈迁都能玩死他。
戴春风他堂堂特务处处长,这次来沪上当然是为了追星。
追的不是别人,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当红女影帝,胡蝶小姐。
这可不是什么‘特工之王爱上我’的霸道玛丽苏小爽文,而是一本贼不死心的特务头子暗恋追星,乃至于不顾一切的砸钱、砸人脉,就是为了和偶像吃一顿晚餐。
现在戴春风可没有这个势力,他只能跟其他爱慕者一样,天天送花篮、送珍宝首饰,只求偶像小姐能看一眼,屈尊吃一顿晚餐。
反正陈迁已经好几天没看见戴春风,被戴春风赶回闸北后,陈迁就再也没收到通知。
就给了几百块钱,丢给一个闸北组代理组长的职务,口头上说了句给陈迁晋升情报组上尉组长。
最倒霉的是管辖闸北、虹口、沪西三个区的沪西区情报组长,因为业务能力平平,又出了这档子事情,直接被戴春风撤职滚回本部进行审查。
陈迁见过管理三区的沪西区情报组组长,也只是碰巧一次前来发活动经费的时候看见过。人挺热情,对待下属也没什么架子,就是能力不行而已。
这次,他可以说是遭了一波无妄之灾。
至于晋升,职务军衔而已,陈迁压根儿看不上,自己可是在军政部铨叙厅有备案的陆军中尉,正儿八经南京中央军校毕业的学生。
军校结业便应该是实习准尉排长,后进入洪公祠特训班进行短期特工培训,培训成绩优异,完成见习便是少尉。后培训结束,结业授中尉铨叙军衔。
要真是论起军衔来,沪西区三个情报组的大多数特工都是军士和士兵,陈迁还是区里军衔高的那批人。
······
夜黑风高夜。
一手提着铁皮桶,一手拿着小铲铲。
陈迁正带领刘策手底下那群小混混们清理小广告,电线杆上、街道围墙上,贴满白天学生工人游行时弄上去的宣传标语。
爱国民众们白天贴,晚上陈迁就带着小特务们清理,美名其曰为了城市美观。
铲了几個小时,陈迁累的直打哈欠,而刘策叫来的几个行动队小特务们一个个也累的不行。
“陈老弟,总这样也不行啊!”
刘策捂着腰说:“他们白天贴,咱们晚上铲,可是他们几百上千号人贴纸条,我们就六个人清理,这得干到猴年马月去。”
低头看了眼手上蔫呼呼的浆糊,陈迁一生气将铁皮桶丢在地上,用力踹向街道远处。
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寒风瑟瑟,越加叫人发寒颤栗。
“马的,不干了!”陈迁丢下手中的小铲铲挥手道:“找个夜市摊吃点东西,闸北组就剩下咱们几个,什么时候是个头!”
刘策也丢下麻布袋里装满的纸条标语,剩下几人有样学样,纷纷丢下工具不干了。
几个人揣着手,迎着夜晚寒风四处溜达,走了好几条街,在盛安街找到一家通宵达旦开门的馄饨店,店面开张没多久,一个年轻后生把持着生意。
起早贪黑,这时候了都不关门。
一群人走进馄饨店,陈迁和刘策坐一桌,而其他四个小特务坐另外一桌,都不愿意和上司坐在一起。
馄饨在锅里煮,香味勾起几人腹中馋虫。
刘策趁着空闲悄悄侧头细声道:“陈老弟,现在闸北组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的同事都调走去本部,就剩下咱几个。”
“我记得你脑子挺灵活的,这件事都想不明白?”陈迁随手拿起一支勺子。
“这谁敢问,您又不是没看见警备司令部那群兵痞子什么样,枪口顶在脑门上让他们去金陵,王长官就差给他们手上栓根绳子。”
“去建设西北站了。”
“啊?”
陈迁看了眼对面那群小特务,而后悄悄说:“王泽湘是处长亲信,咱们闸北这段时间出了两档子事,而且都是组长带头叛变投敌,难保其他人已经被收买了。
带他们去金陵,第一是容易进行监视,第二是审查背景关系。除非咱们特务处关门大吉,这群人还有妻儿老小别想回沪上了。”
“哎呦!”
刘策感激道:“多亏兄弟您拉我一把,不然我老刘也在里面,真是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以后兄弟你让我上刀山,老刘我绝不下火海,只要一声令下,就算是局长也照样弄。
我行动队手下几个兄弟,以后唯您马首是瞻了。”
“行啦,咱们俩兄弟说这见外话,当初我初临沪上,刘哥你没少帮衬我,哥们儿心里都记着呢!”
闻言,刘策感动到无以复加。
闸北组程朋义东窗事发后,戴春风一面将陈迁和刘策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美名其曰重用,一面派人将闸北组里里外外都抓进监狱。
除了一个人,北火车站警务室巡查队巡长王全金,这人几天前就借口打报告说自己老娘病重,带着妻儿坐火车跑了。
不跑不要紧,王全金跑了之后,戴春风疑心病更是爆发,直接把之前情报组全部成员,连带一家老小送去金陵本部监视审查。
很快,热气腾腾的馄饨便被端上来。
陈迁慢悠悠吃着馄饨,吃了两个便没有胃口再吃下去。
回想这次事件,自己算是被阴进下水道里,一开始是被王全金阴了一把,然后又被戴春风骗。
陈迁甚至怀疑戴春风是故意让自己去调查走私事件,从程朋义案子中,戴春风搞到不少有利于他仕途晋升的情报,调查走私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
这次特务处闸北组闹的鸡犬不宁,就是不知道沪上特区的长官们怎么想,毕竟陈迁是越级,还是直接攀上戴春风的高枝告密。
按理说自己有督查之职,沪上特区的长官应该能理解。陈迁也不在乎,沪上特区的最高长官就是个吉祥物,沪上各地区情报组私底下都向戴春风汇报,特区区长一直都敢怒不敢言。
吃完宵夜,陈迁领着一群特务们回去睡觉。
就凭这几个酒囊饭袋,陈迁是不指望他们去给外国谍报人员上眼药,也没能力去搞日谍工作,更不想去抓爱国人士。
回闸北区驻地打牌呗,陈迁也想赢点钱。
自己堂堂闸北区代理组长找他们打牌,他们敢不答应?
这群废物在如今风口浪尖上,巴不得给自己送钱,以此换取一家老小的安生,要知道王泽湘可是带走不少人。
坐上闸北警察局的公用警车,一溜烟便回到驻地。
之前程朋义有辆小汽车,但是早已经被戴春风收走。陈迁还想有辆小汽车开一开,最后还是只能每天蹬自行车跑情报。
回到办公室,陈迁一招呼,刘策就紧锣密鼓筹划起来。之前的牌桌麻将都拎了出来,办公室内又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脏话粗口、烟蒂乱丢,烟雾飘渺。
一手搓着麻将,陈迁大笑着将钞票收进口袋,吩咐看牌的小特务去程朋义的办公室,把他私藏的茶叶拿出来给大家尝尝鲜。
正当几人嗨皮的不得了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惊呼质问,是刚刚跑出去烧茶的特务声音。
“谁啊?站住!”
陈迁停下搓麻将的手,其他几人也停下,纷纷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害怕王泽湘杀上一个回马枪。
忽然,一声枪响打破寂静。
陈迁惊呼道:“趴下,卧倒!”
枪响数秒后,而后是如同炒豆子般的枪声响起,将办公室的窗户打个稀巴烂。
玻璃破碎四散,子弹在头顶上乱飞。
数息过后,枪声停止。
陈迁趴在地上,从腰间摸出手枪上膛,抬手一枪打烂天花板的吊灯,屋内陷入黑暗。
小心翼翼从窗台探出头,身后几个特务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站起来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看向窗外的院子,外面空无一人。淡薄的月光下,院门外空无一人,枪手似乎已经离开。
陈迁蹲下身靠在墙壁后,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划燃火柴点燃后深吸几口,内心忐忑不安。
就说走私案查不得,对方今天只是警告。如果以后陈迁依然继续查下去的话,就不会提前开枪警告,而是直接乱枪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