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细细欣赏几位妙龄女子扯着嗓子说书唱戏。
一身裁剪极为合身的旗袍,勾勒出恰逢春水东流的窈窕,吴侬软语细声入髓,眉眼轻轻一挑便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屋内香风阵阵,琵琶扬琴连番演奏。
一段《梁祝》越剧,虽未扮装,但两人唱腔其幽怨憎恨,对于世道不公,有情人难成眷属唱的是声如雨泣。
“好。”
曲终之后,几人也不吝啬赞美和掌声。
陈迁抚掌赞叹:“姚先生已有大家风范,今日如听仙乐耳暂鸣啊!”
“陈公子取笑了,怕不是还怨我故意戏弄之事。”姚纾款款坐在陈迁身旁。
这里虽为书寓,但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些沪上名流所追求的名妓。坐馆女子也是看菜吃饭,若是财大气粗,或许舍身相陪,若不高兴,砸下巨款也无济于事。
全靠姑娘们自己的取舍,书寓老板也不多管。
这些女子搏的还是借机挤入上流社会,成为某位大人物或名流绅士的外室,亦或被邀请参加聚会。并且邀请她们参加聚会或者庆祝活动,不仅不会视为下流之辈,而是会被称赞为名人雅士。
许多富商名流不惜斥巨资邀请书寓当红女子,还得将入场名单给她们看,若是发现参加聚会的女人中有不喜,或者从事低俗风俗业的舞女,更是不会前往参加。
端起香茗浅辄一口,陈迁苦涩一笑。
这种事,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会有的。
唯一不同的是,书寓里的当红女子,是真的学富五车,并且知书达理,更是会数门外语。如今世界上最常用的语言法语,这些女子也是会的。
如此名流富商们更是趋之若鹜,邀请她们参加聚会,不仅能充当私人翻译,更是懂礼节,带出去倍儿有面子。
款身为陈迁续上茶水,姚纾笑问道:“陈公子是第一次见,谈吐不凡,您肯定不是一般人。”
“何为一般?”陈迁反问。
“喏。”
姚纾朝对面阳台上郭德成瞥了一眼,对方尴尬的向一位女子攀谈,不过人家似乎不愿意和他过多交流,这让郭德成是急的满头大汗。
“呵呵~~~”
“笑甚?”
陈迁摇摇头:“姚先生幽默风趣。”
“陈先生既懂英文,见识不凡,想必出身钟鸣鼎食之族,何来与这些人一同厮混?”
“钟鸣鼎食?”陈迁伸出双手,手指关节长了好几个冻疮。
姚纾瞧了一眼,随即一言不发走进房间,待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盒软膏。
“这药膏是一位白俄商人送我的,说是抹上最是好。陈公子伸出手,我来给您抹抹。”
“不敢有劳。”
陈迁接过药膏自己便动手涂抹:“这药膏可不便宜,在下身无余财,以后不常来欣赏姚先生表演,您岂不是图耗一番苦心?”
“这说什么话,相见便是缘。我待人以诚,岂是图谋之举?”
“在下失言,望先生海涵。”
一边聊天,陈迁看见桌上放着一本小说《饕餮的巴黎》。这是法国著名现实文学作家左拉的小说《卢贡-马卡尔家族》其中一部。
桌上的一本是翻译版,而在桌角一侧,陈迁发现一本原文版。
“姚先生喜欢看左拉先生的小说?”
姚纾拿起桌角那本法文原版道:“倒不是喜欢的很,只是觉得书中故事与现在,何其相似。听陈公子此话,您也喜欢看?”
“这倒不是。”陈迁解释道:“求学时,学校的国文老师当时极力推荐。”
“那陈公子得好好拜读拜读。”
“受教了。”
······
一番交流下来,陈迁只觉得如沐春风,心里快乐极了。
临走时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好久都没有跟漂亮女人聊天说话,整天都想着勾心斗角,不是怀疑这个,就是跟踪追查那个。头一次这么近距离跟一位饱含诗书的妙龄女子聊天,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推车走在苏州河南岸公路边,陈迁闻了闻自己的手。
陈子升啊!陈子升!
你不可以这样堕落下去,迷失在这个花花世界中。受苦受难的百姓等着你去解放,劳苦大众们被国府官员、黑帮分子、外国势力欺压到喘不过气的地步,你要坚定本心。
那些书寓中的女子是自己高攀不起的对象,光是入场劵都要十五块,是你半個月的工资。
与其将半个月的工资送给书寓中‘久经沙场’的女人们,不如捐给养济院的孤儿,孩子们更需要这笔钱。自己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正道上,以后不能来这里花销。
一阵寒风吹过,陈迁回首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书寓楼。
一入军统深似海,从此美娘是路人。
陈迁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当时干嘛要去参加特务处?
一路念叨着,陈迁鬼使神差来到宝山路宝兴路口的济生医院,医院早已在一二八事变中被夷为平地,如今济生医院已经不在。
当初济生医院免费为穷苦百姓进行诊疗服务,还组织医疗队深入战场救出上数千名伤兵和百姓。
让陈迁很难相信的一点,当初一二八事变时,国内支援前线最重要的医疗人员并不是政府和军队所派出的,而是来自各行各业等民间组织,甚至民间医疗组织怒骂军队后勤系统倒卖药品医疗器械。
纯粹是凭着民众社会组织自发来进行后勤保障,而且在战事结束后,军队甚至抛弃大量伤病员,让其等死。
如今沪上某个街头角落、棚户草棚中,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中,或许就有当时参战的士兵。
如今济生医院原址只留有一个救济站,用以救助流浪百姓,也只能煮上些稀粥以供贫苦百姓们苟延残喘。
骑车来到救济站,陈迁从上衣内衬取出一封信,将信封交给救济站的管理人员,而后在捐款记录上写下‘好心人’。
对方也极为正式的向陈迁送出一封感谢信。
待陈迁走后,救济站的办事人拆开信封,而后一愣神,抬头看只发现黄昏下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
“主任,那个年轻人捐款两百元,还没有留下姓名。”
“不留名便不留名,不要多问。”
这是刘策贿赂陈迁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