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推开门,却见高平峰裹的严严实实,碎步跺脚。
“高书······”
高平峰低声道:“进去说。”
“好。”
李屹然将门打开,探出头在外看了几眼,又在附近转了个圈后确定没有人跟踪。
地下工作什么最要命,当然是半夜突然来访。沪上市委负责人亲自前来,那么肯定是重要紧急事件,不然按照组织纪律是决不允许的。
检查一番后,李屹然回家将房门关上。
······
屋内。
见高平峰深夜造访,整个人被冻的牙齿打颤,便知道他一个人是冒着寒霜而来。
“高书记,您怎么来了?”李屹然手上依然握着手枪,只不过将其收在长袍中。
地下工作决不允许放松警惕,哪怕对方是上级领导,也决不可以随意违法纪律。更让李屹然担心的不仅仅是这点,要命的是害怕高平峰叛变,故意引敌人过来。
蹲在火盆旁,高平峰暖了暖身子道:“情况紧急,能否联系到陈先生,原则上同意他的要求。”
“原则上?”李屹然迟疑道。
“我根本无法联系到上级省委······”
“无法联系······”
一旁的李屹然夫妻两人怔怔愣神,他们知道组织上如今很困难,沪上等几个区委单位都是各自为战。可连高书记都无法与上级取得联系,那注定无法由组织出手铲灭叛徒了。
高平峰面色沉重道:“经过确认,友友文具店警示标识不正确,大概已经陷落敌手。这是我们现存唯一联络方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老文已经独自北上寻找中央,如今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从即日起,陈先生的联络由李屹然同志负责,只要不违反原则问题,一切都可以共同协商解决。”
随后,高平峰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
“这是~~~”李屹然问。
高平峰郑重将文件递给李屹然:“这是‘叛徒’的资料,在中央转移之前,是我安排他前往北平工作的。请转告陈先生,务必要查清楚此人是否叛变投靠日特。
如若属实,请将其处决,万谢!”
“老高,你怎么了?”
“友友文具店联络人认识我。”
李屹然扭头看向妻子:“准备秘密通道,送老高离开。”
“不必了!”高平峰起身说:“我还要去南市区,将剩余工作完成,不然我死都不甘心!”
“老高!”
“李屹然同志,服从命令!”
李屹然泛红双眼:“是!坚决服从命令。”
随即,安排完工作,高平峰起身离开。
送走高平峰后,屋内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份重要情报。他们无法向陈迁取得联系,而对方已经前往金陵,短时间根本不会回来。
“怎么办,老李。”孙兴月问道。
“销毁,把全部组织机密都进行销毁。”
李屹然忧心忡忡道:“看来我们要进行长期潜伏工作,等待上级组织将我们唤醒。我们如今经不起任何损失,务必要保住关于陈先生这条线。”
“我去拿文件。”
······
金陵。
首都卫戍部队八十八师驻地附近酒馆。
外面雨雪纷飞,屋内热闹非凡。
陈迁扯着衣领子站在椅子上,对准酒桌上四五个尉级军官伸手一指,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隔壁桌,还坐着一桌士兵吃喝,都是等着扛自家长官回军营。
顿时,桌上的军官们個个竖起大拇指。
“还有谁!告诉老子,谁要跟老子拼酒!”陈迁口齿含糊不清的叫嚷着。
酒桌上的低级军官们都是陈迁在中央军校时的好友同学,也大多都在78、88、36师任职,这三个师是首都卫戍部队,也是国内最为精锐的军队。
宏建霖起身揽住陈迁的肩膀:“敬诸位同学,忆往日之少年朝气,显今日之军人表里!”
“红孩儿喝多了,喝酒能喝出军人气概来了?”陈迁问道。
身旁的一位少尉军官笑道:“怎么不能,喝酒也得有黄埔气概。”
“对!”
宏建霖认可的点点头:“要喝出黄埔气概,跑堂的!跑堂的!”
少时,从柜台上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几位长官,有什么需要的?”
宏建霖指着桌上的酒杯道:“换大盏,换最大的东西装酒。”
老板皱着眉头解释道:“这已经是最大的酒盏了,更大的只有后堂喂猪的槽盆了。”
“喂猪的槽盆?”
喝的迷迷糊糊的宏建霖眨巴眼想了想,而后装死趴在地上不起身。
陈迁踢了他一脚:“红孩儿倒了,下一个谁来,哥几个酒杯别空着啊!
老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一个个都不行了,今天如果谁认输,就裸身子去大马路跑一圈,不然就向红孩儿学学,躺地上装死多好。
还黄埔气概,黄埔气概教你学装死啊?”
闻言,躺在地上装死的宏建霖爬起身。
“今天我就不服你陈子升。”用手一推身旁的徐三亮,宏建霖豪迈道:“三儿,给哥哥我倒酒,今晚咱们把他陈子升放倒,明天我让嫂子给你介绍个婆娘。”
“真的?”徐三亮睁大眼睛。
见此,周围的人纷纷大笑,一个个本就喝多了,这一笑,不少人笑的是人仰马翻,躺在地上笑的站不起身。
眼见同学们已经喝不了,陈迁也不打算继续灌他们。
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和他们喝酒,一起开怀大笑,推杯换盏间追忆往日年华。
喝完酒,五个人搂着肩膀,在马路上放声高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歌唱着唱着便跑调。
陈迁:“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啊跑得快~~~”
喝醉酒的几人扭头看向陈迁,后者一愣,继续高歌:“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国民革命~~~”
整齐划一的歌声继续回荡在深夜寒冬。
酒馆门外停着一辆卡车,几个士兵扛着喝醉的军官上车,如同抬尸体一样将其搬运上车,等待之后将其送回军营。卫戍部队管理严格,这两个都是偷偷溜号出来喝酒的。
陈迁在军营外提着酒瓶子晃悠,能请假的都请假离营,不能请假的直接溜号,大不了被关禁闭。谁让自家兄弟找上门喝酒,不能驳了面子。
靠在卡车引擎盖上,陈迁和宏建霖勾肩搭背抽烟,忽然从身后跳下来一个人影,满口酒气揽住两人肩膀。
“来根烟。”徐三亮抱住两人肩膀。
陈迁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宏建霖划燃火柴,三人互相依靠着默默抽烟。
“什么时候走?”宏建霖忽然问道。
“不知道。”陈迁说。
“危险吗?”
“运气好,目前还活着。”
徐三亮烦闷的丢下烟蒂:“你小子神神秘秘,到底是干啥的,放着好好中央军军官不做,脑子被驴踢了?”
伸手再给徐三亮嘴里塞根烟,陈迁笑了笑。
“关心我?”
“怕你死了,到时候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宏建霖也道:“就不能换个工作,咱们78师发全饷一个月三十块大洋,怎么着也饿不死。”
徐三亮碰了碰宏建霖胳膊:“你知道子升他做什么工作的?”
“不知道。”宏建霖急忙摇头。
吐出一口烟雾,陈迁任凭对方如何逼问,也不坦露关于自己是做什么的,只是笑,一个劲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