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舆论

鲁伊斯满怀心思，坐着船离开了宜城，抵达马萨特兰港后，就坐车奔向墨西哥城。

一路上，他的脑袋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让他不得安生，夜不能寐。

墨西哥城是典型的殖民城市，没有城墙，只有一圈环绕城市的水道，如今也被排干，营造成了房屋。

这里四周青山环绕，因地势较高，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季花开，常年披绿，常年保持在二十度左右，是墨西哥难得的好地方。

也是如此，墨西哥不过千万人，而高原地区却生活着近一半的人口。

欧式的敞篷马车是墨西哥城的常用工具，男人穿着马甲或者亚麻衬衫，修长的马裤成了统一样式。

而无论如何，绅士们总是会戴上一定帽子，这是男人的尊严。

女士们则是各色各样的膨胀裙摆，以及越来越紧的束腹，显得胸脯格外茁壮。

在孩子容易夭折的时代，挺翘的屁股，丰硕胸脯，会使得淑女们更容易嫁人。

“上帝，看来战争还没开始！”

鲁伊斯松了口气，压抑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这时，鲁伊斯忽然仔细地看着这些人，注意到以往不曾想过的细节，他们基本是混血种——梅斯蒂索人。

“如果穿上明人的衣服会怎么样？”

“如果我们是真的来自东方呢？”

他心思莫名沉重。

即使独立四十余年，但街道上路过几个纯种白人时，还是会得到一些人的脱帽礼，或者淑女礼。

而这些人看到他的相貌时，那种厌恶和鄙夷，却是溢于言表。

鲁伊斯对这以往熟视无睹的日常，忽然感到别扭，难受。

墨西哥，本就是他们印第安人的墨西哥，主人反而受到排挤，土地和房屋被夺走。

纯种的印第安人在墨西哥高原很是稀少，而分布在广阔的北部地区，或者西部、南部山区，以游牧打猎为生。

可这里曾经可是阿滋特克人的首都呀！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这也是欧洲人的衣物，甚至连姓氏也是。

“鲁伊斯先生——”

马车抵达了国家宫，这里曾是西班牙总督府，后变成了总统府邸。

微微颔首，他跟门卫点点头，走进的国家宫。

步入国家宫内部，其就是西班牙式的庭院，走廊也为西班牙风格，走廊的墙壁上嵌满展现墨西哥在西班牙占领前本土生活风貌的壁画。

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总统办公室，秘书给他打开了门。

“总统阁下！”鲁伊斯作为总统顾问，自然可以随时见总统，无须预约。

“鲁伊斯！”书桌上这时抬起一个疲惫的脑袋，眼袋深沉，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双眼镜，薄唇，挺鼻梁。

典型的印第安人相貌。

他就是墨西哥总统贝尼托·巴勃罗·华雷斯·加西亚，墨西哥第一位印第安人出身的总统。

“那位舒王怎么说？”

“他不愿意退出上加州，一千万比索代价就离开！毕竟他们拥有两万大军，以及北美明国势力的支持。”

鲁伊斯如实道。

“不可能！”华雷斯断然拒绝：

“墨西哥一年不过百万比索的税收，怎么可能有一千万比索，他这是不想离开。”

“唉，饿狼在垂涎，秃鹫在徘徊！”

“要出兵吗？”鲁伊斯盯着华雷斯，认真地问道。

“没时间了！”华雷斯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摘下眼镜，叹道：“法国人还是不愿意撤军。”

“听说流亡海外的保守派推出了胡安·内波穆切诺·阿尔蒙特将军，已经登陆墨西哥了。”

听到这，鲁伊斯为之颤动。

单纯的法国人并不可怕，但结合这些保守派势力，立马会在墨西哥掀起狂潮。

那些被改革侵犯利益的庄园主和教会势力，必然会与之牵连，内忧外患。

“上加州，乃至于北部被占了都没事，只要守住墨西哥城就是胜利。”

华雷斯沉声道，深邃的目光让不自觉的感到亲切：

“鲁伊斯，我需要你稳住明人，绝不能让其与法国人合流，我相信你能做到！”

“是！”鲁伊斯心中叹了口气，忽然莫名中又有点期待。

他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华雷斯没有注意到好友心思，又埋首于木桌上：“鲁伊斯，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有时间了，咱们一起吃个饭放松下。”

“是！”他转身离去。

从马车到家中，他一直陷入到思考。

“爸爸，爸爸，明国人凶不凶，长什么样？”

小儿子抱着他的大腿，摇摆起来。

“维克托！”鲁伊斯抱起儿子，额头轻触：“明人的样子跟我们一个样，都是黑头发，黑眼睛。”

“阿？”维克托歪着脑袋：“可是老师说他们是白皮肤呢！”

“那是贵族，普通人与我们一样。”

草草解释了一番，一家人就开始享用了晚餐。

接连几日，鲁伊斯都去教堂做祷告，企图安抚那躁动的心。

可惜，当他坐着马车从教堂回到家时，见到几個年轻人争相抢着纸张，面红耳赤地看着。

他以为是什么女人，结果耳边传来的话，又让那颗平静的心跳动起来：

“印第安人来自东方？”

“很可能，北边的明人不就是吗？”

“称霸亚洲几千年呀，真辉煌！”

“真是一个祖宗吗？炎黄子孙？”

他脚步停下，就好像个木桩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转过去，僵硬的露出笑容：“先生们，能让我看看吗？”

说着，他拿出来十分钱硬币。

一比索等于一百分。

“好的，先生。”

三人迅速地拿走前，递上了纸张。

鲁伊斯飞拿过来一看，这是一篇文章，大概有两三千个单词，用西班牙语书写。

这篇文章不厌其烦地把明人和印第安人进行对比。

如相同的相貌，崇尚祖先和万物有灵的信仰，以及辉煌的建筑，乃至于语言有些雷同。

最后却直接转弯，说起了炎黄二帝，以及夏商周的历史，以及一支不知所踪的殷人们逃窜。

“很高明的手段！”鲁伊斯叹道，他摇摇头：“自卑的印第安人，需要一个伟大的祖先！”

他环顾四周，感觉议论的年轻人怕是都看过这篇文章。

恐怕已经散布到了整个墨西哥高原了。

自卑而又敏感的墨西哥人，怕是都在暗自得意吧？

“去国家宫！”他登上马车，刚喊出口，又忽然否决：“算了。”

在车夫诧异的目光中，他下了马车，回到家。

这一夜，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