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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陛下,以及两位大人,如果说我一开始就打算在三叉戟河聚集这么多人,那无疑是错误的,我必须在此为自己辩护,它不光是我个人的自辩,也是诸位评判我个人所作所为的材料。
当我的父亲带着仁义与荣耀魂归七神的天堂后,他毕生的战友威廉·拜克爵士便为我进行了册封,将我从侍从提为光荣的骑士。就如同所有骑士做的那样,我在战士面前立誓勇敢、在天父面前宣誓公正、以圣母和少女之名决心保护弱者、妇女和无辜之人,这些誓言,我至今仍然深记于心。
在我如愿所偿步父亲前路成为一位骑士后,我原本想和王国内大多数骑士一样在比武大会间不断奔赴、为自己取得赞誉和荣耀,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如各位大人所知那番,我的父亲奥尔克虽取得了不少比武的桂冠,却没有为亲人留下充裕的财富。
当我发现余下的财产甚至无法赎回落败后被夺走的军械和马匹时,我只得挥泪与朝思暮想的赛场告别,用那点金银凑了一套最基本的装备,当了一名雇佣骑士,周游七国,为生活而奔走。
在我越过血门,沿王国大道游历七国时,君临还是疯王与龙嗣的舞台,各地依然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见不着如今的悲惨景象。但奈何坦格利安疯王的疯狂举动毁了一切。
而那被世人予以众望的雷加王子也苟且之事,疯王把暴政施加在无辜贵族身上,用暴虐虐待七大王国。
正因如此,当诸位大人举起义旗抗争到底时,这一事业无疑是高尚的、是自英雄时代传下来的美德——倘若我们的先祖向瓦雷利亚的暴政低头,安达尔人唯一的归宿只能是十四火峰的矿坑。
而正是有诸位大人的壮举在前,我才下定决心履行本人作为一名骑士的光荣职责——遵照册封时的誓言,保护我见到的每一位弱者。
在这场反抗暴政的起义刚刚发起时,我正在河湾为霍尔特大人服务,这是一位高尚而重荣誉的大人,他不愿一位骑士因拒绝响应领主征召而蒙羞,于是便主动提前结束了我的契约关系,并赠予了我一些额外的赏赐。
然而我并没有回到谷地,但这并非我胆怯或者懦弱,而是我认识到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我:
当我途经三河原野时,我并没有看到歌谣里的英勇军队,相反,我只看到兵痞、匪徒和盲流组成的大军。
三河之间有数以千计的村庄辛勤劳动着,为领主、骑士、市民以及他们自己产出粮食,日子忙碌而悠然,男人在耕种、农妇在织衣、少女在欢笑、儿童在玩耍……
可随着硝烟升起,一切都变了。我看见披甲者向无辜的村庄碾压过去,手中攥着带血的剑,每到一处便穷凶极恶地开始屠杀,我还看见大批凶残暴戾的所谓官军,他们如同蝗虫般在三河大地上前进,无论旗上挂得是红龙还是号角、盾上印得是狮鹫或者烈日,他们全副戎装,佩剑与骑枪不断作响,比任何骑士看上去都更像骑士,却偏偏忘了骑士的荣誉和誓言!
许多领主也背弃治理封地的义务,他们本该带领骑士和民兵反击侵入的敌寇和肆虐的盗匪,可他们丧失了履行义务的胆气,只会闭紧城门、将领民和责任阻挡在高墙和护城河外。
我原本可以忍受、无视这一切,快速离开河间地踏上大道,回到我的家乡,但人类之所以能从万物间脱颖而出,就是因为拥有它者所不能及的情感、勇气、荣誉和智慧,我终究无法忍受这一切,当一群匪盗已掠走苦命人所有的财产,却还要杀死男人、带走其中的妻子和女儿后,我暴起杀死了这些败类,并用霍尔特大人赏赐给我的财产购置了粮食和刀具赠予平民。
从这时候起,我就不再急于返回谷地,因为我找到了骑士一生所追求的高尚事业,为此我也必须向琼恩大人告罪,因为我没有完成对封君的义务,但谷地骑士多如山间松柏,河间百姓能依靠的人却寥寥无几,如果我再一走了之,这片土地只会在堕落者刀下遭受更惨烈的荼毒。
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在履行这份义务,但渐渐的,许多人与我同行,其中有忠于职守的骑士,也有幡然悔悟的逃兵,但更多仅是本乡本土的农夫与绅士,兵灾使他们失去一切,匪灾让他们无法重建家园。
而高墙后的领主对此置若罔闻,走投无路之下,他们只能向我求助,作为一名骑士,我有责任接纳他们,因为我已在七神像前立誓保护弱者,我不能违背我所许下的誓言。而当一地的战火烧尽,我就带他们回乡重建家园,叫他们履行自己的职责,诸位大人可以派遣人员往河间各地核实,他们定会证实我确实是这么做的。
……揭开第七印的时候,天上寂静约有二刻,尘埃终于落定。如今战事已熄,国王陛下革除暴政、继承大统,我的职责也几近结束。然而前些日子许多我曾保护的民众重新找到我、向我求助,我才发现战火的荼毒远比之前想象的要深刻——田地抛荒、牲畜遭掠,余粮也被红龙和匪盗们抢走大半,我虽不识田务,但也明白残存的粮食不足以让百姓撑到收获,到时候河间又将是一番地狱景象。我不忍见三河如此遭难,在无限困扰之中终于想出来了办法,那就是带领大家东渡狭海、前往故地安达斯,只有这样,才能摆脱饥荒的未来。
我们将立志夺回东方故地、解放饱受城邦奴役的兄弟,用自己的手开拓一片新的家园。正因如此,我开始集结人手、整备物资,准备设法渡过海洋,也就在这个时候,兰尼斯特的勇士们发现了我们,并为王国尽了他们自己的义务,我很遗憾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诸位大人决心要治我的罪,我情愿领死,但请放过那些跟随我的百姓们,允许他们自行离去,他们只不过是这场战争中最无辜的受害者。
最后,七神在上,他们已经见证了我的一切。”
胡戈说完了准备已久的演讲,他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但内心是兴奋的,想必曾经那位胡戈也会为此高兴的。他静静的站立在众人面前,保持着封臣应有的谦卑姿态,安然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胡戈的演讲不是对事实的完全阐述,其中有着许多春秋笔法与避重就轻,但所谓演讲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这些。
“胡戈·托勒特爵士。”
首先开口的是他的封君琼恩·艾林,七大王国的首相大人,他的脸上满是严肃,还有一些赏识,“战争的惨剧我见过许多,约束军队可没有吟游诗人嘴中那么轻松简单,你经历的还是太少了,但我可以理解,年轻人都会这样过来的。至于你的义务,我不会追究你不应封君的罪责。”
“七神在上,感谢您的仁慈与睿智。”对于胡戈来说,琼恩的宽恕可真是一个好消息,老艾林不仅是自己的直属封君,也是劳勃国王的义父与国王之手,得到他的宽恕,队伍的生机无疑大大提高。
“胡戈。”霍斯特·徒利的突然开口使胡戈原本放松的神经重新警惕起来,作为河间守护,胡戈与他手下的军队已经交手数年,老鱼定然不会轻松让胡戈离去。
“我日前便听闻你要东征故地,今日又在这里见了你的决心,能为王国分忧解难,我作为河间统领自然颇为欣慰。然而东往故地艰难险阻充斥路途,你可做好准备?就算你有着决心,可那些平民们呢?你要知道,自古以来平民都是贫穷愚昧的,他们生长在古旧狭小的村庄、行走在泥泞弯曲的乡道,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出过村子,甚至有些村庄还变成了近亲繁殖的污巢,这些人以为小路旁的集市就是世间最繁华的地方。
让他们守护家园一回事,可如果叫他们聚集起来往千里外的异域作战是另一回事,你觉得他们还能保持决心与勇气吗?恐怕是做不到吧。我甚至可以假设,这些人不光帮不到你,还会拖原先精干能战的骑士们的后腿,反倒使一些可避免的失败发生,甚至因愚钝无知而四处作恶、酿下不少罪恶。
所以,我这也有一個提议:胡戈爵士大可先留下那些平民,带领一部分骑士和佣兵先行出发,用七国强兵的矛尖戳烂城邦佣兵,此后我们再慢慢把困于生计的平民们运过狭海安置,这样一来,即使先遣队的进展没那么顺利,我们也好做应对。当然,作为这个方案的提出者,我也会为爵士的事业出一份力,奔流城至少能动员二十名骑士前往东方,步兵和佣兵只会更多。胡戈爵士,我的提议,你可接受?”
对于这个提议,胡戈是绝不可接受它的。霍斯特·徒利,一条黏滑狡诈的老鱼,显然,他见治不了胡戈的罪,便设法削弱他的力量、搅黄他的事业。
没错,乡野农夫是愚昧、盲信甚至许多无知的,可他们才是胡戈真正的基本盘,是胡戈武力的基础来源,如果没了他们的参与或报信,胡戈又怎能在河间纵横呢?怕不是早就被徒利老头吊在奔流城下。
至于那老鱼挥出的饵料,胡戈更不想接,如果说抛弃平民会被大大削弱力量,那这些所谓的援军无疑是直接奔着胡戈的命而来,胡戈都能想到允许他们参与会发生什么。
只是不知道他们想给自己安排什么死法:跌入海中淹死?战场死于流矢?或者说是贵族们最熟悉的打猎事故?这老鱼嘴上说着支持,实际却想要他的命哩。
“霍斯特大人。”尽管心中不悦,但胡戈控制住了情绪,仍然保持着谦卑的态度。
“大人您愿意支援我们神圣的远行,这再好不过。可惜大人您事务繁忙,并不知我们需要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反倒是兵不贵精而贵多。
自安达尔人西渡以来,安达斯故地已有数千年沦于异族之手,外人渎毁圣地,压迫民众,百姓不堪忍受,我听说他们祈祷西方同族归来已经许多年,但始终无人响应。如今前往东方的军队若是数量太少,故国居民必不敢群起响应,只有浩大的声势,蔽日的旌旗才能重新激起故地居民反抗的勇气,为远征军获取真正的盟友。
更何况,安达斯河谷素以物产丰饶闻名,拿下此处物资是不会缺的。以精代多,看似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实则置远征军于更不利之境地。至于平民的怯懦,我更无虑,自教会起事誓除伊尼斯王起,世间只见过力战而死的七神忠仆,还从未有过临阵败逃的懦夫呢!”
“可是再忠诚的战士,也没有敌过魔龙的烈焰,不然安达尔人为何要西迁?胡戈爵士,信仰的虔诚终究抵不过绝对的力量!”
“而现在巨龙已经都死完了!”胡戈毫不客气地反击道,“坦格利安先因为贪婪和愚蠢而失去魔龙,接着又为王冠和美色而亲族互戮,就在上一个春天,他们仅仅因为内心下流罪恶的色欲,就置律法和契约于不顾,公然绑架他人的未婚妻,还烧死了前来讨寻公道的大贵族及其继承人,而现在,他们终究得到了报应——成功的自灭满门!
对于他们那些罪恶满盈的血脉,我们从未屈服,是人瑞王向我们寻求和解而非我们向他屈膝投降。而现在,就在狭海对岸,瓦雷利亚遗腹的孽嗣仍然荼毒着安达斯故地、奴役我们的同胞兄弟,难道对于我们安达尔人来说,就该置若罔闻、视同胞于不顾吗?既然如此,我们的先祖为何还要西渡狭海?扔下武器去龙王的矿井挖矿至死岂不是更好?
迄今为止,我靠着德行和坚忍支持着生命,这是神明赐我的恩惠,即使未来我在战场上遭遇致命一击死时也不会带有遗憾,因为我知道这种早逝是神明对于我信仰虔诚、忠于职守的报酬,使我不再有玷辱名誉的危险。我很高兴自己的私生活清白,也很有信心让七位一体的大神对我的赐福在我手中保持纯洁,我将在死前用崇敬的言行向不朽的神明献上感恩之心,没有让我在暴君的残酷、阴谋的暗算或慢性的病痛中丧失生命,他让我在荣誉的事业和灿烂的生涯中告别这个世界。
在此,我已不是在阐述自己的决心,成百上千个兄弟将与我一起出发,也很可能一起赴死,但我们并不畏惧死亡,我们将面临的困难不过是往昔无数虔诚信徒所遭遇的沧海一粟!在遥远的未来,学士们或许会在著作中随意评判我们的行动,但我们不会在意这些,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在洗刷先辈们留下的污点而已……”
在胡戈阐述着远征的伟大意义时,老麻雀正用狂热与钦佩的眼神看着胡戈,若不是场合不允许,现在恐怕已经跪在了地上。
而胡戈也陷入了演讲的情绪之中,虽然在心底里,他对七神还是带着警惕,但还是被自己的演讲感染,因为他的目标始终是伟大的。
不过在此刻,有一个声音贸然打断了胡戈的演讲,那是徒利公爵,他看胡戈的眼神里多了许多难以置信与不能理解,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但是!你不能……”
“……霍斯特,停下吧。”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大帐角落传来,胡戈望去,只见劳勃国王正望着自己,桌上酒瓶是打开的,酒盅却放下多时了,或许是与徒利交涉的太过专注,胡戈之前竟没有发现这一变化。
见到争吵停息,劳勃便离开桌前、朝着三人走来,脸上也不再见到此前的随意和轻松,这是胡戈第一次看见严肃的国王,或许也是其他人第一次看见。
“胡戈,伱决心带领民众渡过大海、应对东方未知的敌人吗?我相信你的父亲曾说起九铜板王的往事、告诉过你渡海远征的困难与艰险。”
“在七神的保佑之下,我们必然可以渡过狭海、收复故地,建成自己的应许之地。”胡戈坚定地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放心地去干吧。”劳勃的话为这场会面敲定了最终结果。
胡戈的心情因为国王的话而激动了起来,这代表着名为胡戈·托勒特的剪径强人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叫做胡戈·托勒特的虔诚骑士,他心向七神,一心只为收复故地。
对此,霍斯特大人或许并不满意,但国王已经表示了态度,他只能接受当下的结果,老鱼只能吞下苦果。而胡戈呢?他如愿以偿得到了渴望的招安,从此时此地开始,他必须认真筹备口中许诺的东征——而这本来就是他内心的愿望。
结束了会面,胡戈便走出大帐、准备骑马回到营地,老艾林代劳勃国王为他送行。
在前往营门的路上,一老一少闲聊了起来,他们大多聊的是数十年前那场九铜板王之战,期间包含了七国的行军、渡海和扎营,自然也包括了胡戈父亲奥尔克的英姿。
虽然这是他们之间现在为数不多的共同话语,但仍然聊得很尽兴。
“胡戈爵士,请忠于你的誓言、认真履行你的义务,当今七国事务繁杂,铁王座未来需要你的帮助。”
在胡戈踏出营门时,老艾林如此向他告别。胡戈随即应允下来,不过心中也有了些疑惑:
毕竟自己此行是来求国王将自己诏安的,为何却又说自己能帮上王国的忙呢?不过很快胡戈也不想这些,毕竟他要与老麻雀一同快马回营,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