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易恒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王妃之心,范某感激,生死有命,此事本不由人,更何况深陷泥泞,多活一日,也只是活着而已。”
这话,听着奇怪。
可这世间,没有人比秦之颜更懂这句话的无奈和悲怆。
气氛凝滞,透着无法言说的伤感。
有风穿堂而过,陡然尖锐的谩骂声打散了此间气氛。
二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乾元门离太医署不远,那声音便是从太医署方向而来。
细听之下,异常熟悉。
“事到如今,你还想欺瞒与我?我最后问你一句,我给你的药,你当真下了?”
“下了!”
“啪!狗东西,你真以为我半点医理都不懂吗?你如果真的下了,秦之颜的双腿绝对不可能行走,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可她刚刚走得跟正常人没多大区别。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父兄和儿子的命了!”
……
“你被人下了毒?”
范易恒心急如焚,一时间失了分寸,走上前握住了秦之颜的手臂,声音也忘了压制。
“谁?”
陆玲珑呵问出声,立刻吩咐小太监近前查看。
秦之颜忙低声道,“躲起来。”
随后挣开手臂,朝着陆玲珑的方向走去,正好跟追来查看的小太监撞上。
“郡……郡王妃?”
秦之颜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面色随之沉了下来。
“慌什么?我既然听见了,你们还想隐瞒吗?你是让我去太后那里详说,还是前面带路?”
小太监吓得不轻,赶紧转身带路。
绕过假山看到了陆玲珑带着几个宫女和先前的嬷嬷正围着李肃。
而李肃的脸已经被打红。
秦之颜环抱双臂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撑着发酸的双腿。
“这算是被我撞破了吗?”
陆玲珑又气又恼。
“撞破了又怎么样?郡王哥哥不在,本县主跟你去坤宁宫由你告状,你看看他敢不敢认。”
她说着指了指低垂着脑袋躬着身体的李肃,“这件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否则,本县主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拂袖而去,挺直着脊背,半点也不想在秦之颜面前露怯。
待人走了以后,秦之颜才将目光落在李肃身上。
“李太医不解释一下吗?”
李肃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那个姿势。
“事已至此,下官任凭王妃处置绝无二话,只是下官不能随王妃去坤宁宫。”
秦之颜上前,隔着袖子轻轻扶了一下。
“临城紧挨翼城,你有此举,应你有的难处。你若真想害死我,今日我不会站在这里,我的丫鬟珠儿也不可能恢复的那般好,我应谢你大恩,何来处置一说。”
李肃依旧低着头,眼眶却是红的。
他学医之初,心怀悬壶济世的胸襟,那时候,他以为,能进入太医署,才是对他医术最大的肯定。
他可以成就游医不可能企及的高度,可是,入宫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因他的医术再提感谢。
秦之颜想过前世的那场瘟疫。
京城还好,外面不少城池死的人数以百计。
以李肃的医术,她怀疑瘟疫配方的背后之人,并不是皇后无比器重的那两位太医署院判。
若当真如此,她倒是不想这人再走前世的路,死于非命。
“李太医,你得罪了固元县主,对于未来,可有打算?”
李肃已经平复下情绪,闻言苦笑一声,“太医职在宫城,没有皇上恩准不可离开,下官无打算,只希望此生不要连累父兄妻儿,即便是死也知足瞑目了。”
虽然秦之颜惜才,可想将李肃要走并不容易,而且现在墨寒炫还不在京城,不过此事倒是可以筹划一下。
她刚想开口试探一下对方可有归顺之心,身后忽然传来清隽的声音。
“李太医可懂咳疾?”
秦之颜回头,范易恒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冲着她微微颔首后目光落在了李肃身上,掩唇咳嗽了几声。
李肃立刻看向范易恒。
他并不认识,可望闻问切,单从刚刚的咳嗽和此人的面容上便已知晓一二。
“你的咳疾似乎不在肺腑。”
此话一出,秦之颜的眸光陡然亮了起来。
前世,范家,包括她跟顾彦昭,都在努力的给范易恒找寻名医,也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只是他的病症一直不见好转。
后来请来费无名,他诊脉之后第一句话便是,“你的咳疾不在肺腑。”
难道这个李肃的医术,如此高超吗?
“李太医,你果然有些本事,若你能医好他,我定全力保你周全。”
秦之颜明显有些激动,说话一时失了分寸。
范易恒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多谢王妃体恤,惠王殿下器重我,更体恤我病体缠身,恩准我可以带一名太医回府诊病。”
三皇子身后是皇后。
若皇后恩准,倒是真的能保下李肃。
此刻,李肃已经听明白了。
他撩起衣摆朝着秦之颜跪了下去。
“王妃大恩,李某谨记。”
随后又转向范易恒,“我无法保证能让公子痊愈,但我会尽力而为。”
范易恒弯腰将人扶了起来。
“是我求三皇子要了你,与郡王妃无关。”
李肃怔了一下。
他在宫中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岂会没有,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便冲着范易恒再次躬了躬身。
“下官谨记。”
范易恒点了点头,冲着秦之颜微微俯身。
“范某带李太医去太医署办理事务,王妃身体抱恙,早些出宫吧。”
说罢没再多言,带着李肃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去。
秦之颜在心里松了口气。
范易恒被一道圣旨压着,她真的害怕他心绪压抑病体加重,原本已经打算找人去请费无名,只是这事还没来得及跟墨寒炫解释,暂未行动。
如今倒是可以缓一缓了。
她揉了揉站的发胀的膝盖,转身离开。
走出很远的范易恒似有所查,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隔着曲折的回廊,隔着林立的石景和花草,那道身影遥不可及。
“王妃的膝盖无恙。”
李肃低声说了一句。
范易恒没回应,一张本就疏离淡漠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浮现。
周身隔绝于尘世的清冷气质,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凌厉感。
“你听过东陵范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