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不上谦恭,但也算规矩,挑不出什么毛病。蔺平到底没真的吹毛求疵,只是看他的眼神却依旧复杂。
他站起身:“你们俩聊,这屋子闷得慌,我出去走走。”
他挺着腰杆走向门外,打算眼不见为净。
云殷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收回目光,垂了眼,坐到了顾清岱的下首。
空气里静默了一会儿,顾清岱先开了口。
他道:“蔺老很喜欢陛下。”
云殷道:“嗯。”
顾清岱看着他,斟酌着语气:“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云殷是他的后辈,但没人敢把他真的当后辈。哪怕顾云两家是姻亲,云殷还得叫他一声舅舅,顾清岱说话也不敢不谨慎。
云殷的态度倒是很温和,笑了笑:“因为蔺老带学生,看重的从来不是有多聪明,而是看一个态度。”
蔺平不在乎学生有多聪明,李昭漪态度端正,看上去又单纯乖巧,是很讨长辈喜欢的性格。
蔺平会喜欢李昭漪,他一点也并不意外。
他说话向来点到即止,只这一句,顾清岱就懂了。
他若有所思地盘着手中的珠串。
云殷平静地道:“舅舅有话可以直说。”
顾清岱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似是做了番心理斗争,到底还是开了口。
“既是自家人,我就直说了。”他道,“蔺平为人刚直,若能看上眼,他必然倾力辅佐。你既知他会喜欢陛下,又为何特地请他出山?还是……舅舅当初会错了意?”
云殷看着他,眸光坦然:“舅舅以为,当初我请舅舅做帝师,是什么意思?”
顾清岱看着他,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意思,一时没有说话。
空气中有一瞬的安静。
片刻后,是云殷先开了口。
他道:“舅舅没有会错意。只是过犹不及。”
他顿了顿,“陛下的情况,您也看到了。”
顾清岱缓缓道:“心性纯良、刻苦有余,只是,到底中间差了十七年。”
云殷垂了眼。
“我明白了。”顾清岱叹了口气,然后解释,“你应该知道,我也只是向你要一句准话。没有别的意思。毕竟顾云两家同气连枝,不比外人。问清楚些好行事。”
云殷颔首:“我知道,辛苦舅舅。”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这个话题,又说了会儿朝事。
气氛缓和了下来。
“其实,若要真论起心性。”顾清岱叹了口气,“陛下这样的性子于江山社稷,倒是好事。只是中宫人选,得多费些心思斟酌了。”
云殷喝茶的手微顿。
顾清岱并未察觉云殷的变化。
中宫之事,他只是随口一提,毕竟李昭漪刚刚登基,诸事不明。哪怕真要选秀,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
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宛苓前些日子找我。说要与你相看人家,你怎么想的?可看上了哪家小姐?”
这就是抛开官职朝务,从长辈的角度说的关心话了。
云殷的婚事,现在的重要程度已不亚于皇室。
顾清岱手上其实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但是以他对云殷的了解,对方不是会受人摆布的性格。他倒是想亲上加亲,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说出口。
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是这样纯粹的关心,云殷也并非领情。
“我已和母亲说过,暂时没有成婚的意向。”他言简意赅,“多谢舅舅关心。”
顾清岱有些讶异地抬起了眼。
云殷站起身:“中宫之事,我明白舅舅的意思。只是陛下年纪还小、且刚刚出孝,仓促定了只会多生祸患,我觉得,不必着急。”
顾清岱回过神:“那是自然。”
“那这事便容后再议。”云殷淡淡地道,“舅舅,我先过去了。”
说罢,他便离开了侧殿。
*
云殷回到侧殿的时候,李昭漪正对着卷子出神。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愣了愣。
“你怎么了?”他问。
云殷停下脚步。
他发现李昭漪对他的情绪觉察到了入微的地步。
朝野上下、包括常梓轩都只注意到了李昭漪的容貌,觉得他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但其实,李昭漪有的时候很聪明。
聪明,也乖。
他道:“没什么。”
李昭漪就知道他不想说了,应了一声:“……喔。”
就又低下了头。
云殷没动,看了李昭漪一会儿,发现他看着一道题,面露迟疑,始终没有下笔。
云殷开了口:“不会做就空着。”
他是看过卷子的。
即便有了他的提前嘱咐,但蔺平和顾清岱——尤其是蔺平,他总抱有一些不该有的期待。他没看错的话,李昭漪现在纠结的应该是一道策论题。
如果他对李昭漪的水准估计没有误差,这道题他应该题目都看不懂。
李昭漪却摇了摇头。
“空着。”他小声道,“不太好。”
云殷微哂。
左右是本应出现的题,他扫了一眼题干,言简意赅:“这是前些日子地方上报给朝廷的折子里的一部分,西南大旱,问陛下应对之策。”
李昭漪捂住了耳朵。
云殷:。
他慢慢地道:“我数三个数。”
“三。”
“二。”
最后一个数的时候,李昭漪把手拿了下来,毫无杀伤力地瞪了云殷一眼。
云殷嘴角终于勾了勾。
他道:“乖点。”
“不告诉你答案。”他说,“只给你讲题。”
*
李昭漪的小测没有获得太多的评价。
再认真,他也毫无基础。顾清岱面色不显,蔺平却掩不住眉间的忧虑。只是看着李昭漪纯净暗含期待的眼神,他只能竭力掩藏自己的情绪。
两人各自拿了负责的卷子,躬身告退。
李昭漪没有得到确切的分数,有些失望。
但他也知道,若是有了分数,他可能会更沮丧。也就乖乖地目送着两位老师离开。
等人走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回头,云殷还在。
李昭漪:?
云殷:?
他慢慢地道:“陛下这是盼着我走?”
李昭漪觉得他问得很奇怪,没事的话云殷留在他寝殿干什么呢。
明明对方从前三四天也不见得来一次。
但云殷今天真的很奇怪。
李昭漪道:“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其实很想再复盘一下今天学过的东西,虽说蔺平和顾清岱都很照顾他,但是他也就是堪堪跟上的程度,还需要一定的温习。
云殷道:“有。”
“臣要批奏折。”他道。
李昭漪一脸迷茫。
周围的宫女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