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凉拌菜传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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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明珠时令餐厅的一天

尘埃落定，时间回到三个月前。

石涛还在明珠时令餐厅总店做服务员。这是他很不开心的一天，几天前买的一张彩票，昨天兑奖结果出来了，前面的数字跟中奖号码一致，只是最后一个数字“3”与中奖号码最后一位数字“2”不一致。今天上班他一直在默念，要是把“3”换成“2”，我就不用做餐厅服务员了。

“服务员，我的松鼠桂鱼呢？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上来？”三号桌的一位男子在高声叫石涛。

石涛心里一惊，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已经把这道菜端上桌了，很短的时间，卡顿的思维恢复了正常，他默默地念了一声“坏了，我把菜端到二号桌了。”他走到二号桌前瞄了一眼，那盘松鼠桂鱼只剩下了鱼头。

“对不起，我上错菜了，这盘松鼠桂鱼……”他望着二号桌，嘴里嘀咕着。

二号桌的顾客也望着石涛，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子说：“我还以为是你们餐厅赠送的呢，要不，你把这鱼头端回去吧，好歹有个交代，鱼肉是回不去了。”

“今天餐厅送的菜是蔬菜色拉，你没看见吗？这盘菜你们得买单。”

女子有些恼火，高声质问：“我为什么要看你们送什么菜？我对你们送什么菜不感兴趣。这鱼的钱我们肯定不买单，我又没点过。”

石涛不得已找魏卓解围。魏卓虽然老大不快，但也无计可施。餐厅经常遇到这种事情，经验告诉他，只有道歉加赠送菜肴才能平息顾客的愤怒。魏卓亲自走到三号桌，连忙赔不是：“先生，实在对不起，我再给你上一份松鼠桂鱼，再送一份蔬菜色拉。”

三号桌的客人不再说话。又一桌的顾客在喊石涛：“服务员，过来一下。”

石涛连忙走上前。

“服务员，你们的厨师是不是换人了，这盘清蒸鱼的味道跟以前不一样呢？”

问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女士，厨师没变，是你的口味变了。”

“不对，是你们做的难吃。”

“嫌不好吃，你可以去找好吃的呀。”

中年妇女顿时面露愠色：“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嫌我说话不好，你找个说话好听的服务员不就成了？”

“你……我找你们经理。”

魏卓这会儿变成了“消防队长”，他忙不迭地跑过来，陪着笑脸说：“是这样，女士，你刚点了一份水煮鱼，水煮鱼又麻又辣，所以再品尝其他菜肴，就会觉得味道有变化，这样，我送你一份蔬菜色拉，这菜清爽。”

时间到了晚上，来了一桌客人，有老有少，看样子是一家人，石涛是这桌的服务员。客人要了一壶茶，老年女子喝了一口，迅即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烫？烫坏了孩子怎么办？”

石涛回答：“女士，这是茶，不是冰激凌。”

“嗯？你为什么不先试一下？”

“我试一下？是不是说我得先尝一口。我要是真尝一口，你还敢喝吗？”

老年女子大怒：“把你们经理叫来。”

第二天，石涛没有出现在餐厅里，他被魏卓解雇了。

6.目睹执法罚款

这时候的石涛，就像小学跟同学打架，回到家又被爸爸暴揍一样，他认为来餐厅吃饭的顾客很多没有素养，根本就不能迁就，错误不在他身上。石涛不想当饭店服务员，但他没有别的本领。

石涛又找到了一家餐厅当服务员，这家餐厅名叫四时田园餐厅。这一天的中午，餐厅突然进来三位穿戴整齐的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介绍来意：“我们是市场监督局的工作人员，接到举报，说你们餐厅卖凉拌黄瓜。”

服务员们刚才还千姿百态的表情，这下就像文档被刷了格式刷，只剩了一个：面面相觑。

石涛走上前问话：“凉拌黄瓜是菜，为什么不能卖？”

“你是新入职的吧？知不知道卖凉拌菜要取得冷食类食品制售资格？”

石涛无言以对。餐厅经理谭庆连忙走过来解释：“先生，你们搞错了，我们餐厅有《食品经营许可证》呢。”

“好哇，那就拿出来吧。”

“就在收银台的正上方挂着呢。”谭庆指着收银台。

中年男子走近收银台，眼睛盯着墙壁上的《食品经营许可证》，嘴里念道：“经营项目：热食类食品制售、自制饮品制售。诶，没有冷食类食品制售喂。”

谭庆大惊失色：“啊？这个……”

中年男子从包里掏出一张凭条问谭庆：“这个单子是你们餐厅的吗？上面有凉拌黄瓜。”

谭庆凑近凭条，瞅了一眼，立马耷拉下脑袋：“嗯……是我们店的单子，我们再也不拍黄瓜了。”

中年男子的眼睛刷了餐厅一个来回，突然停在一张桌子上：“嗯？这一盆炖肉上面还有香菜？”

“是香菜。”

“生香菜吧？”

“是生香菜，香菜没有炒熟了卖的。先生，这有什么说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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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按照规定，具有热、冷、生、固态、液态等多种情形，难以明确归类的食品，可以按照食品安全风险等级最高的情形进行归类。”

“这是什么意思？”

“冷食的食品安全风险等级高于热食，所以嘛，这盆炖肉就要按照冷食进行管理，这么说吧，这盆炖肉上面撒上香菜，就相当于凉拌菜，所以没有冷食类食品制售项目，这盆菜……”

谭庆像丢了魂儿似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先生，不，领导，这使不得啊。我们改，我们改。”

“违法行为已经发生，按照《食品安全法》第一百二十二条，未取得食品经营许可从事食品经营活动的，最低罚款是5万元。”

“领导，你看，我们是小本经营，利润微薄，你就照顾照顾，别处罚了。”

“我倒是想照顾你，可法律不答应呀。但是吧，你们的违法行为确实情节轻微，按照《行政处罚法》的规定呢，可以减轻处罚，这样吧，罚1万。”

“哦，那谢谢啦，我们一定改。”

“今天是调查取证，你在这个材料上面签个字。过几天给你们发送《行政处罚决定书》。”

这一幕，从头到尾，石涛都看在眼里。他虽然在两家餐厅干过，但从来没有听说做凉拌菜还需要什么资格，更没有想到没有资格做凉拌菜要挨罚。

晚饭时间，一对男女来到餐厅吃饭，点了一个剁椒鱼头。过了许久，男子尝了一口，招手让石涛过来，对石涛说：“你们这个菜怎么是凉的？是不是把别人剩下的给我们了？”

石涛像没事人一样回答：“菜凉了没事，心凉了才是大事，你们俩说半天话不动筷子，菜能不凉吗？”

男子大怒，高喊：“谁是经理？”

谭庆赶忙跑过来“救场”，连声道歉。男子指着石涛说：“你们这个服务员好没礼貌，我要投诉他。”

当天，四时田园餐厅的员工名册上少了一个名字，就是石涛。谭庆告诉石涛，因为是实习期，没有离职补偿。

晚上回到出租屋，石涛不脱鞋就躺在床上，用呆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胸中一团怨气在聚集。这些餐厅太欺负人了，顾客的毛病凭什么要拿员工撒气？白天餐厅被市场监督局罚款的一幕印在他的脑海里，他有些幸灾乐祸。但是，那个明珠时令餐厅还没事，他们不也有凉拌菜吗？他们送给顾客的就是蔬菜色拉，说起这个蔬菜色拉，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每逢顾客惹他生气，总是这个蔬菜色拉充当赠品来讨好顾客。

咬牙切齿之中，一个计策若隐若现……

7.终局

石涛被明珠时令餐厅和四时田园餐厅开除后，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让这两家餐厅的老板难受。他知道外卖平台必须公布店铺的《营业执照》和《食品经营许可证》的照片。他先查看了两家公司网络店铺公布的《食品经营许可证》，发现明珠时令餐厅总店的经营项目是全的，而四时田园餐厅已经将蔬菜色拉等凉拌菜下架了，后来虽然上架了，但是《食品经营许可证》的经营项目已经补齐了冷食类食品制售。

他在外卖平台上输入“蔬菜色拉”“凉拌菜”进行搜素，在一串商家名单中，像买彩票一样随机挑选。那些缺乏冷食类食品制售项目的网店就是他的“猎物”。不过他的“猎物”数量有点儿少，经过一番筛查，他将目光对准了两家餐厅：桑荫快餐厅和景新快餐厅。一来先做一个尝试，练练手，看看是否行得通，二来顺便赚点零花钱。

他首先在桑荫快餐厅下单了一份蔬菜色拉。随后将订单的照片和蔬菜色拉的图片发给餐厅，要求餐厅赔偿5000元。

桑荫快餐厅经理桑荫在社交媒体上与石涛亲自谈判，请求石涛不要举报。

“四时田园餐厅被罚了1万元，这是我亲眼看见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石涛回复说。

“先生行行好，我们小店，一天的营业额都不到5000。”桑晨以哀求的语气说。

“那好吧，给1000元，怎么样？”

第一次，石涛收到了1000元。

石涛知道，同样的伎俩只能在一家餐厅使用一次。发生一次以后，顾客会被餐厅拉黑。接下来，他在景新快餐厅故伎重演，很快就又得手1000元。

两次得手，石涛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一招居然这么好使！但下一个目标才是他的重点。明珠时令餐厅有多家分店，反正分店也是魏卓的店，对分店下手也是在报被魏卓解雇之仇。他翻看明珠时令餐厅分店的《食品经营许可证》，眼睛在外卖品种和许可经营的项目之间来回跳动。第一个符合条件的是前进路分店。得手之后，感觉自己像是打了魏卓一巴掌，心理上涌起一种满足感，但仅仅一巴掌还不够，之后发现春秋路分店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第二次接到魏卓的举报材料之后，警方发现，跟嫌疑人相关的平台账号有两个，一个叫“时间猎人”，一个叫“石头猎人”，两个账号绑定的是不同的手机号。嫌疑人的订单，不写具体地址，餐食只有凉拌菜，这一系列的反常现象令办案警察十分警觉，警方迅速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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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石涛自己也没有料到，他这个“猎人”成了“猎物”。石涛交代，他为此做了周密的准备，先是购买了两张电话卡在平台注册，以防止被拉黑。账号之所以起名“时间猎人”，是因为“时间”的“时”和他的姓读音相同，“石头猎人”则直接来自他的姓，但在填写订单的时候，顾客姓名一栏写的是“猎人”，目的是为了隐藏自己。他在订单中要求外卖骑手送到榕树广场，这是他居住的小区旁边的一个小花园，外卖骑手将餐食送到后用手机联系交付。

在警方的讯问中，石涛还给自己找了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为了维护权利，是为了保护消费者利益。

三个月之后，法院下达一审判决，石涛敲诈外卖平台商家金额累计8000元，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并处罚金3000元。石涛不服，提起上诉，二审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小法庭》新一期的节目定名《凉拌菜传奇》中，酷博士和戴聪明作为嘉宾出镜。节目中以“石某”称呼石涛。

对话以肖问豪的问题开始：“石某的行为与维护消费者权益有什么关系？”

酷博士回答：“消费者有权利检举商家的违法行为。没有冷食类食品制售资格却售卖冷食，确实是违法行为……”

“为什么我在家拌凉菜不违法，而餐厅就不行。”肖问豪再问。

戴聪明解释：“因为冷食类食品安全风险高，餐厅服务于公众，影响范围广，所以在制售条件上的要求更高。但石某的目的不是维护自己的权益，而是要挟商家赔偿，同时也是为了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