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所以他在制造恐惧。
只是似乎收效甚微。
“你是巫女,不供奉东西可不行啊,难道要抛弃本业吗?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杀死神明的人拔高音量,指责你大逆不道,但不等你反应过来,他便图穷匕见:“如此不敬。我要把你切成多少块呢?小鬼?”
你露出了一点惊惶的神色。
他终于见到你的恐惧,因而畅快又迷人地对你笑了。
你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他不是在吓你而是真的在问你。
但你都要死了,又何必在乎尸体被切成几块呢?
你盯着他的四只眼睛,从他进来开始,你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现在终于要死了,你也还盯着它们不放。
你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
如火如血。
你想起小时候的某个夏天,后山熊熊燃烧的山火,红色从地上蔓延到天上,好像能烧到八百万神明的高天原去。
然而那时候的山火没能烧上去,高天原上也没有神明下来。
但现在拥有火一样眼睛的他出现在这里,杀死了高天原的神明。
你望着不知道名讳的怪物,心中却涌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而你已经来不及分辨那种感觉是什么,因为他似乎因为你的沉默而感到不耐烦了。
于是在他直接动手之前,你选择顺从你的心意,给了他你的答案。
“都可以。无所谓。”
切成臊子当肉酱吃也没事,反正你死了,尸体怎样都行。
但是,你顿了一下:
“但是……四块吧。”
你看着他。
“就像你眼睛的数目一样。把我切成四块吧。”
你请求。
第20章47-48
47
在听到你的回答后,他咧开嘴笑了。
那一瞬,斩击便向你冲来。
意料之中的事。
这么近的距离,你躲也没用,闭眼也没用,所以你只盯着他了。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无论是能力,外貌,还是脾气,都很奇怪。
在你人生的前十四年,你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你害怕,但你也很好奇。
现在你要死了,你想多看看他。
然而那斩击只擦过你的脸,将你身前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枯黄的头发切成了四段落下来。
你低头,发现你也变成了妹妹头,脸上的新伤口一滴滴落下血来,将你巫女服的雪白衣襟染红。
“你叫什么?”他问你。
“抚子。”
“平庸。”
他撇嘴,对你平庸的名字做出真实的评价,但他也不高兴给你取新名字。
他蹲在你面前看了你一会儿,你回应着他的目光,直到他兀地收回视线。
“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
他撂下一句话,站起身,向外走。
你劫后余生,从地上爬起来,你感觉到他身后那个白发妹妹头在盯着你看,但你没有看他。
你只盯着粉发男人宽阔的背影,感觉你的心怦怦作响。
你想要用发软的腿踉跄地追上他,然而他说:“把那铃铛带上”,于是你又扑到一片血泊里拿起神乐铃然后再吃力地起身,追上他。
咒力造成的伤口难好,你的脸花了一个月才痊愈。
这是你第一次被两面宿傩所伤。
后来在打斗教学中也有过几次,但他只是在教你,而并非想杀你。
如果他想杀你,就不会带你回来。
里梅是这样告诉你的。
你想也是。
像他这样的人,杀你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等到时间再过去一点,宿傩就再也没有斩伤过你了。
你觉得这意味着他真正接受了你成为他的手下。
后来你一直跟随他。
他对你也不再像初见时那么差。
尽管一开始他还会威胁你,但后面你就知道其实他并非想杀你,只是想逗你,欣赏你的敬畏与星星点点的恐惧而已。
他对里梅有时候也会这样说话。
他只是太无聊了,想逗你们玩看你们诚惶诚恐的模样而已。
但因为你们两个人那时候话都很少,表情也很少,所以即便诚惶诚恐,也并不那么让他满意。
但说实话,如果你们俩总是对他战战兢兢,也他也不会让你们成为他的手下了。
宿傩大人他太强,也太孤独了——孤独对他来说是赞美,但他的确因为孤独而无聊。
强敌少有,即便出现也会被他快速击败然后被杀,因而他人生中九成的时间都是无聊的,所以喜欢逗人,看别人出糗。
当然,‘逗’是指针对你们的,对待其他人,他并非威胁,而是真杀,在初见的那一次,你的确经历了生死一瞬。
但你完全不怨恨他。
你感恩他给了你新的人生。
你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宿傩大人。
他教你如何运用术式,他给你吃喝,带你这个乡下人去城里‘玩’,给你你这辈子本来都穿不上的绫罗绸缎与金玉珠宝。
他听过很多乐曲,即便是天皇的御用歌舞也曾见过,然而抱着琵琶的你兴高采烈地在他面前旋转着坐下时,他也不会笑你即兴弹奏的琵琶声拙劣,更不会笑你的舞步杂乱。
他只会欣赏因你的旋转而绽开的朱红粉白色的裙摆。
那是唐制的裙子,布料轻盈且昂贵,摆动时暗纹反射光华,在月色下泛动着水波,他毫不吝啬地夸你好看,说你像月宫的姮娥。
你不知道姮娥是谁,但你隐约知道她应该是个神话人物,所以你没有妒忌。
后来里梅告诉你姮娥是神话中月宫的美人,
……宿傩大人夸你是月宫的美人。
你高兴极了!
后来你总会在宿傩大人面前穿不同的裙子,他杀敌时也会顺便为你找不同的布料,让各种各样的裁缝为你做各式各样的裙子。
你的衣服越来越多,塞满了一整个别院的屋子,直到一个别院都放不下,宿傩便随便找了一个被灭门的贵族家,专门放你的衣服首饰。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纵容你躺在他的腿上。
那时候,你已经长长了的黑色长发会像绸缎一样铺散在他白色的和服下摆上,他会在月色里垂眸,把玩你的拇指上他送给你的扳指,用指尖轻触你耳坠上的流苏,用他的指腹抚摸你的眼睫。
偶尔,他的指腹会划过你的眉心鼻梁。
那里曾受过他轻微的一下斩击。
如今了无痕。
……
在你眼里,没有人比宿傩大人更好的人了。
你敬爱他,珍视他,供奉他,远超自己,远胜神明,他要的一切你都会给他,但宿傩大人是不会要的。
他要的,他只会自己去抢,去夺。
所以你只跟随他,无论去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