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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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一边思考一边走进红楼的理发店。

理发店的老板是华人，余笙在报了组长的名号后，老板热情地迎接了她，将她安排在靠窗的位置上。

余笙望向窗外——瓢泼大雨下有二十多名巡查人员拿着电棍来回走动，监查异常的动向。

再往远一点望去，可以看到，园区外有一圈四米高的围墙，围墙上有尖刺，尖刺差不多有二十厘米高。

逃跑很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红楼离围墙很近，如果到楼层高一点的位置，加上助跑，或许可以跳出围墙。

老板将理发围布套上余笙的脖子：“美女，剪什么发型？”

“短一点就好。”余笙装作好奇，问道，“老板，除了理发外这里还有别的娱乐吗？我听说一般人进不了红楼。”

老板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红楼都是给优秀员工和管理人员消费的，三楼是健身房，五楼是KTV，七楼是公主房，公主房有特殊服务，但一般只对男性开放。”他夹起余笙一撮头发，开始修剪，“过几天园区就有一单要收网了，说不定可以燃放十枚礼花，到时候你可以沾光去KTV玩一玩。”

“礼花是什么意思？”

老板一愣，随即问道：“你是新来的吧？”

余笙微微点了点头。

老板解释道：“你能让客户转十万来，就能放一枚礼花，一百万就是十枚。往百万以上走就是鞭炮加礼花了。”

听到老板的解释，余笙只觉得胃部一阵疼痛，仿佛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胃里，在其中反复翻搅，令她想吐不已。

可余笙表面上依旧十分平静：“晚上健身房也开门吗？”

“开，当然开，不过十一点左右就关门了，通宵营业的只有KTV和七楼的公主房……”

老板开始向余笙介绍KTV的各种服务，但余笙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镜子里，她面色苍白，嘴唇褪去了所有血色，脸上和脖子上的道道红痕看上去可怖不已。她整个人被巨大的理发斗篷罩住，看上去像一个可笑的人偶。

镜子里的自己和身上不断延续的疼痛都在提醒着她——要逃，必须尽快找机会逃出去。

理完发后，余笙去健身房看了一圈。空间很大，适合助跑，而且高度正好，比围墙尖刺的最高处高了半米左右，如果跳得够远是有机会跑出去的。

只是晚上健身房不开门，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去呢？

她想了许久，才得出一条路线——从五楼KTV的窗户爬出去，顺着水管爬到三楼的健身房，从窗户进入室内，再助跑跳出围墙。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再进红楼呢？

难道真的要骗人才能做到吗？

手机不断在震动，但她一直没有回复那名缺爱的少年。

接下来的几天，余笙一直和温时保持着短暂的联系，不是她故意这样做，而是她实在做不到去骗人。但组长却对余笙的表现非常满意，他说余笙这一招很妙，可以以此来吊着温时，等过几天后再告诉少年自己这几天都在做一项投资，实在太忙，到时候少年一定会对这项投资感兴趣，再顺水推舟劝他转账就好。

余笙不能赞同他的观点，但她依旧只能低垂着眼睑，不住地点头同意。

逃跑的机会是在余笙做狗推后的第五天出现的，吴泰装作高富帅，骗了一名中年女性，他在和女人谈恋爱后假装自己生意失败，被债主追债，女人立刻筹集了一百万的钱款，打到了园区的账务上。

组长当晚立刻开了香槟庆祝，让所有人都放假休息。

他站在高台上发言，话筒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望向吴泰，朝他伸了伸手：“吴泰，你上来。”

吴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人群的起哄声中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高台。

组长揽过吴泰的肩膀：“能让一个女人随时因为你笑、因为你哭、因为你而感到着急，那么你就能控制她。当她濒临崩溃时，转账就来了！”他看向吴泰，得意道，“吴泰就是这样一名优秀的员工！他能让女人为他着魔，为他生为他死！”

组长举起香槟：“让我们为吴泰鼓掌！”

余笙坐在员工中间，不得不假装赞同，随着他们一起鼓掌。

组长将香槟一饮而尽，朝高台下的打手挥了挥手，打手便推着一辆装满了钞票的小车走上高台。

“今天所有人一起狂欢！”组长从身后的小车里拿出一大波的钞票，撒到中央。

一时间，整个露台陷入了一片疯狂之中，所有人都激动地冲上前，开始抓取空中的钞票，只有余笙一动不动。

看着周围张牙舞爪的众人和高台上春风满面的组长，余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十分魔幻，魔幻得仿佛在一个无法醒来的梦魇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钞票终于发完。组长大喊道：“还记得我们的口号吗？”他将话筒递给众人。

众人挥舞着手中的钞票，齐声大喊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来到M国北，一天一万五！”

吴泰穿过疯狂的人流，走向宛如雕像的余笙，问道：“你怎么不拿点钱？”

余笙摇了摇头：“拿了这钱在园区里也没什么用。”

吴泰看着余笙愁容满面的样子，抿了抿唇，随即问道：“你想不想去KTV？”

听到KTV，余笙的双眼便一亮：“我能去吗？”

“你去和组长申请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余笙点了点头，向远处举着香槟大喊口号的组长走去。

组长在喊完口号后，显然被身边突然出现的余笙吓了一跳：“108号，你怎么跟鬼一样，悄无声息的？”

“抱歉。”余笙小心翼翼地问道，“组长，吴泰邀请我一起去KTV，我等会能一起去吗？”

组长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那边是不是也快收到第一笔汇款了？”

余笙忙不迭代地点头：“是的，那个男孩确实对这项投资很感兴趣，准备明天就投第一笔。”

组长一笑：“行，那你去吧。”

余笙立刻道：“谢谢组长。”

她一边鞠躬一边向后退去，当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对方叫住。

“等等。”

他反悔了吗？

余笙的额前立刻泛出了一层冷汗，手指的指甲已经陷入了肉中，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组长开口道：“第二天记得准时打卡上班，不然我可不包庇你哦，该受的惩罚一样要受。”

余笙点了点头，转头露出一个笑容：“明白，组长。”

话罢，她疾步走向吴泰：“泰哥，组长同意了，等会我跟你一起去KTV。”

吴泰点点头：“好。”

夏季的夜晚是闷热的，周围传来聒噪的蝉鸣。低飞的蜻蜓和隐在薄雾中的月亮都预兆着暴雨的来临。

今天不是一个适合逃跑的日子，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余笙将这七天存下的钱都揣进了口袋里，并拿着一部手机，跟着众人一起走进了红楼。

KTV里多是穿着暴露的“公主”，今天是她们敛财的大好时机，穿梭在KTV中，为来庆祝的男人提供服务。

她们多是漂亮的华人女性，余笙发现她们中甚至有被骗来的世界小姐。

吴泰早早就喝醉了，他搂着一名“公主”，往一个包间走去。

余笙被丢在了KTV之中。

她在脑中迅速构想整个逃跑路线，不过半分钟就想好了全部。她跑到厕所，将门反锁。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

窗外的天空被闪电照亮，恍若白昼。

余笙想，如果逃出了园区，该往哪儿走呢？

能不能联系到人来救我？

就算联系上了人，那个人也必须是愿意且有能力救自己的人。

忽地，余笙想起之前那个打手说T国现在正在进行反诈活动，如果可以联系上T国的警察，她或许有逃出去的可能！

今天整个园区除了“公主”之外，所有人都放假，没有人监控手机。

她立刻拿出手机，打开社交网络，翻找T国警局的账号。

翻了几分钟她发现曼谷公安局的账号正在直播。

屏幕中，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看着镜头。

他有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双眼深邃清冷，流露出一丝淡漠：“大家好，我是T国曼谷公安局的华人警员沈确，受命给大家科普M国诈骗的真相。”他继续道，“请不要接受许久未联系的闺蜜的旅行邀约，她们会打着失恋或者是放松心情的旗号，将你骗到东南亚……”

弹幕上都在讨论沈确的外貌，很少有人关注他在说什么。

余笙立刻发出一条消息：我现在就在M国妙瓦底的MM园区，求求你看看私信，救救我！

余笙发出这条消息后，立刻点向月城公安局的头像，编辑了一条私信：沈警官，我是T国的华人市民，也是公安大学法医系的毕业生余笙，我在一周前被抓到了M国妙瓦底，今晚有机会可以逃出来，你能来接应我吗？

对方立刻发来消息：在哪个园区？记得撤回消息。

刚发来不到几秒，沈确就将消息撤回了。

余笙立刻意识到，沈确是担心他们的对话可能随时被突然上岗的监管者看到，所以才选择立刻撤回。

余笙迅速撤回自己发出的第一条消息，并发出第二条：MM园区，我能从红楼跳出去，我该往哪里跑？

沈确停了几秒，发来了一张图片，图片是MM园区的具体路线图以及园区外的路线。

图片很快就被消除，对方发来一条消息：我现在就往湄索县赶。你逃出MM园区后，往东北方向跑，那里有一条河，宽度大约40米，你游过来，我接应你。

不过几秒，对方再次撤回了消息。

余笙担心手机有定位，立刻将它扔进垃圾桶，跑到阳台。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住水管，开始向下爬去。

五楼差不多有十五米高，如果从这里摔下去就是爆裂性骨折。一旦摔下去，她不仅逃不掉，还会被园区的人活活打死。

光不断从空中晃过，她低下头就能看到拿着手电筒的巡逻士兵。

她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里太高了，她一向恐高，头不受控制地开始眩晕，整个世界仿佛天旋地转起来，令她一阵阵地想吐。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的逃跑机会。

她必须抓住它！

余笙抬起头，平视前方。她吞了吞口水，缓了缓呼吸，不断向下滑去。

可是很快，她的手心就开始冒汗。手掌在和水管的摩擦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索性这个声音被KTV的声音掩盖，暂时没有被巡逻人员听到。

她快速滑过KTV，抵达健身房，可窗户却被人关了起来。

汗水从额角滑落到眼中，刺得她右眼生疼。她轻轻用脚踢开了窗户，翻身钻了进去。

健身房的另一侧有一个露台，栅栏缺了三分之一，那是一个废弃的阳台，被人用玻璃门隔开，并用锁锁住了。

就在这时，“轰隆”的雷声响起，余笙抓住机会，立刻抬起一张椅子，砸向玻璃。

“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余笙不敢耽误，她深吸了几口气后，就冲向露台，往空中一跃。

围墙上的尖刺与她的脚尖不到两厘米的距离，她闭着眼睛，从空中划过，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地上，顺着惯性滚了半米。

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顷刻间流到四肢百骸，疼得她攥住了双拳，就连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一股腥甜冲上喉咙，刺得她忍不住想咳嗽。

她不断吞咽口水，忍着强烈的呕吐感，挣扎着爬起，往森林走去。

可她的右腿因为从高处坠落而扭到，怎么也走不快。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高喊：“有人跑了！”

话罢，警笛声随之响起。

余笙加快速度，忍着剧痛奔入森林之中，她找了一棵树，奋力爬了上去。

大雨在此刻撕开夜幕，倾盆而下。

她看到远处的园区亮起了红光，铁门在此刻打开，有不少巡逻人员带着棍棒和枪械鱼贯而出，分队而行。

其中一队跑进了森林里，在寻找她的踪迹。

不断有蚊虫爬上余笙的身子，叮咬她，可她丝毫不敢动弹，就连呼吸都紧闭了起来。她掩映在树叶之中，躲过巡逻的搜捕。

汗水打湿了整个后背，身上奇痒难忍。余笙紧皱着双眉，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森林里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巡逻人员拿着对讲机高喊道。

很快，对讲机那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分成两队往西边和东边追！”

“是！”

巡逻人员立刻散开，消失在余笙的视线之外。

余笙长舒了一口气，等了半晌，才从树上爬了下来。

她的全身已经麻痹，仿佛有一双手拽住了她的腿，令她难以行走。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借着森林复杂的地形，往东北方向跑。

快点，再快点！

好似有一口气支撑着他，脑海里不断传来一个声音，让她快点跑起来。

雨水砸在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的衣服。白色的短袖黏在身上，裤子也被雨水浸湿，变得沉重起来。

她从小方向感就异于常人，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方向的来源。

很快，她就看到了一条河。

河水旁早已站着一支小队，似是在等待她的来临。

余笙从边缘处跳入河中，随着“扑通”一声巨响，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被发现了。

她加快速度，往河对岸游去。

“在那儿！”有人高喊道。

一道光晃过，很快就定格在余笙的头上。

“上船！”他们将飘在水中的小舟拉到岸边，一个一个有组织地坐上小船。

余笙的水性不太好，她只会简单的蛙泳，游动的速度并不快。

可她不想放弃，已经快要到T国了，沈确说了他会来接应自己。

这个信念如同光般指引着她，让她愿意坚持下去。

“砰！”

随着一声枪响，一阵撕裂般的刺痛从右手传来，鲜血从手臂流出，余笙这才注意到自己中弹了。

追兵的游船离他越来越近，她只能憋住一口气，钻入水中，往河对岸游去。

很疼，但她必须要忍。

在最后一口气就要泄掉时，她钻出了水面。她大口地喘着气，往岸上爬去。

可追兵手中的光却如影随形般，迅速照到了她的身上。

身后的游船逐渐靠岸。

余笙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身后是重重追兵。

她想都没想就钻入高耸的玉米地中。

暴雨打在她的身上，手臂仍在汩汩地流血，她就快要没有力气了。

灼烧感刺激着胃部，眼中仿佛有一层浓雾，遮住了余笙的视线。她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脚步越来越虚浮，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明明已经到T国了，沈确到底在哪儿呢？

他不是说会接应自己吗？

难道都是骗人的？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余笙有点想放弃了。

眼前的世界在瞬间变成了黑白，高耸的玉米杆变成了一条条白色的粉笔线，在眼前晃动起来。

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倒下吧，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就在一瞬间，余笙决定听从脑中的想法。

她的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她想，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被活活打死？还是被转卖到下一个园区？

死亡的过程会痛苦吗？还是一瞬间的事情？

“余笙！”

忽地，一束光从前方打来，十几名穿着防弹衣，拿着枪支的人冲进了玉米地。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T国警服的华人男性，他逆着光而来，眼神冷淡却坚毅，他没有像直播中那样戴上口罩，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一双薄唇。他的脸部轮廓十分明显，宽肩窄腰，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劲瘦而明显。

余笙一眼就能确认，他就是沈确。

在漫天的雨幕里，沈确逆着光朝余笙走来。

周围的画面仿佛在瞬间变慢，成为被渲染过的老电影。

就在余笙想要高呼沈确的名字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而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河边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