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自他年幼学武开始,他的身?上大部分被衣裳所包裹住的地方,都是新伤覆盖旧伤。
和刀剑打交道,他早就习惯了。
而此刻,他的背部,横亘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眼望去全是鲜红,他肩胛那部分,皮肤全部被烧毁,没有一块地是完好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四周的皮肤还冒着血泡。
烧垮的梁柱倾倒,砸在了他的身?上,形成了这一片大面积的伤口?。
御医给他清创完毕后,就剩下?的敷药工作就交给了姜拂玉。
姜拂玉咬紧双唇,拿着一个白玉药瓶在他背部轻抖,那是御医开的外伤药,可以帮助伤口?凝血,并防止留疤。
雪白的粉末撒落在上面,与血水融合在了一起,林愫双手?紧紧按着床沿,沉默着,一言不发。
“疼吗?”
姜拂玉问道。
姜拂玉能够感觉到,当药粉融合在他的血肉中时,林愫额头在冒着冷汗。
药效发作,似乎很疼。
姜拂玉让人拿手?帕过来,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疼的话,你?可以哭出来。”
除了背部的这道伤口?,林愫身?上也就两块指甲盖大小的伤,他向来轻功了得,可以灵巧地避开冒上的火舌,不是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不可能被柱子砸到。
他是为了保护姜瑶。
若非林愫拦下?,这个柱子下?一刻就要砸穿姜瑶的头颅。
救了姜瑶一命,林愫觉得,再怎么?疼都是值得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掉落。
林愫摇头,示意自己还好,又转而问道:“阿昭还好吗?”
“阿昭的情况比你?好一些?,”为了安抚他,姜拂玉故意将姜瑶的伤说得轻点,“多?亏有你?救援及时,阿昭也就只是受了点惊吓,只需服药静养就好,就是她额头上那道伤口?,是被弹飞的碎瓦片割伤的,伤口?有点深,你?可要督促着她好好敷药,不然?有可能留疤。”
“你?也是,这些?天都别折腾了,御医说你?最好卧床静养,不要乱动,否则伤口?很容易撕裂。”
说着,第一瓶的伤药也就敷完了。
姜拂玉又换了一个瓶子。
不多?时,几样药粉都已经均匀给他敷上,姜拂玉拿起纱布,缠绕了他一圈又一圈,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和林愫被追杀的时候,在野外或者临时歇脚的客栈,夜里在昏暗的烛火下?,给他上药包扎。
姜拂玉给他包裹完后顺手?打了个蝴蝶结,又道:“你?要不趴着睡会儿吧,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朝会了,趁现在还有时间,还是歇会儿吧。”
先是中了七藏花后又受伤,姜拂玉怕他撑不住。
林愫还没回复,只是随手?抓着一边放置的干净衣裳披在身?上。
就在这时候,外面白茵进来汇报道:“陛下?,郎君,殿下?在外面等着。”
“阿昭醒了?”
两人俱是一惊,姜拂玉将药瓶全部放回药箱中,顺便?让人将旁边那血水湿透的衣裳收拾好,问道:“她等了多?久?”
“殿下?站在屋外,有几刻钟的时间了。”白茵道,“臣见陛下?为郎君在上药,不便?打搅,故而此时才?来汇报。”
几刻钟?
林愫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姜瑶可不是什么?乖巧守规矩的孩子,他和姜拂于将她无法无天,她今日竟然?能够安安静静在外面等那么?久吗?
不合理。
这里可是凤仪宫,姜瑶可以横着走的地方,按照她和白茵那不对?付的性子,不是应该早就嚷嚷着冲进来了吗?
姜拂玉说道:“快让她进来。”
外面风大,怕吹久了对?她身?体不好。
姜瑶脸上的黑灰已经被宫女们擦洗干净,头上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过一次,白色的纱布遮住了她的眉毛,只露出一双乌溜浑圆的大眼睛。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垂落乌发衬托下?,她的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
白茵禀告之后,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从那扇云母屏风后探出个小头,看着她那对?坐在床上的爹妈,似乎有些?踌躇,片刻后才?蹑手?蹑脚地朝他们走来。
林愫似乎发现,姜瑶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了。
不过姜瑶才?经历了这种事情,哪怕她的心理再强大,也会留下?阴影。
姜瑶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林愫朝她招手?,“阿昭快过来。”
姜瑶这才?加快了些?脚步,来到床前?。
她看看林愫,又看看姜拂玉,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将头枕在薄被上,抬头凝视着姜瑶和姜拂玉,活像一只忧伤的小猫。
平日里林愫见惯了孩子调皮捣蛋的样子,真到她难过伤心的时候,反而是束手?无策,看着枕在床上轻微变形的小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她被被褥挤出来的那块小肉团。
姜瑶呆愣愣地看着林愫伸来的手?,片刻后,小姑娘开口?道:“爹爹,娘亲,我错了。”
宫女们都退下?了,屋内只留下?这一家三口?。
姜瑶原本稚嫩清脆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一听就知道是嗓子没有养好。
姜瑶向来擅长撒娇,连带着可怜兮兮的认错,也那么?容易惹人怜惜。
此话一出,姜拂玉眼里露出了动容的神色,林愫的动作亦是一顿。
林愫叹道:“阿昭……”
姜瑶垂眸,眼睛里泪水在打转,“我不该跑进去的,让爹娘着急,爹爹还为了救我而受伤,我连累了爹爹,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乱跑了,也不会做爹爹和娘亲不放心的事情。”
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林愫的眼睛,但却很认真,宛如承诺一样。
她真的知道错了。
林愫松开了手?,从揉她脸的动作改成了抚摸着她的脑袋,将她头顶的乱发都压了下?去,缓缓抚平。
其实,今天在发现姜瑶不见的时候,他脑海中最坏的念头都闪过了。
在骑马飞驰出城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是,如果把?姜瑶带回来,他这次绝对?不能手?软,让她罚站,从早站到晚,必须要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他向来是反对?打孩子的,可他那时候急的火烧眉头,真的觉得要再狠狠给她手?掌心来几棍子,或者拿那小鞭子抽她几下?,她知道疼了,以后才?不会再犯。
他还要将她的出入宫令牌收起来,找人时刻盯着她,以防她再次出事。
可是真的抱着她冲出大火,那时候她昏迷不醒,他甚至不敢去试探她的鼻息,害怕她真的没了,那时候他就只想着,她能够平安无事,好好活着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