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忆总是那么温柔

火无尽的烈焰熊熊燃烧，将一切都化为虚无。

哭声，喊叫声，汇成一片，李亦涵的耳膜都要被吵炸掉了。她被困在火堆里，一步也不能踏出，视线被浓烟和烈火遮挡，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一片朦胧。

突然，视线变得清晰起来，一个身影缓缓从火堆里爬出来，身上燃着火焰，被大风吹得冲天而起。那道火人儿死命的爬向李亦涵，伸出那只被火烧的发焦的手臂在李亦涵面前荡漾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然而下一刻，那具燃烧着的人突然又消失不见了，紧接着，火堆里又重新爬出来一个火人儿，这次李亦涵终于看清楚面貌了，赫然是她的妈妈孟佳。

“妈。”

李亦涵猛地叫出声来，眸子一睁，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没了虚幻里的恐怖景象，李亦涵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恐怖的梦。

伸手擦掉额头上的细汗，李亦涵起身下了床，洗漱完毕之后，却见到孟佳从外面回来了，手上提着油条和豆浆。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你再去睡一会儿，妈给你再煮两个鸡蛋。”孟佳一边将东西放在餐桌上，一边进了厨房。

李亦涵却出声阻止：“不用了，今天不想吃鸡蛋。”

孟佳愣了愣，从厨房又走了出来，“那行，就吃这个吧。”

两人在餐桌上坐下来，李亦涵的脑子里一直都是刚才那个梦，连孟佳已经将豆浆和油条放在自己面前都没察觉。

孟佳瞧出李亦涵的不正常，伸手在李亦涵的额头摸了摸，“没发烧啊，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李亦涵如梦初醒，忙回答：“没事，可能没睡好。”说着还拿了一根油条放嘴里咬了一口，嚼着嚼着，突然又问：“妈，你和爸在外面有没有关系不好的人，比如对方很记仇，很斤斤计较的那种？”

孟佳一时没听明白，将喝在嘴里的豆浆咽下去，“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们学校老师说要我们充分了解父母的生活状态，社交什么的，布置给我们的作业。作业。”李亦涵脑子转的飞快。

孟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作业。”

“老师说这是为了我们学习，只有充分了解了父母的辛苦，才能产生学习的动力，算是一种激励。所以，妈，就说说呗。”李亦涵又补充了一点。

孟佳放下油条，认真的想了想道：“妈的社交很简单，基本没有什么朋友，真要说关系不错的就前街付家你二姨，那是和我一块从小玩到大的，人也好，没脾气。”

付家二姨，李亦涵知道，就是那个逢年过节都要来她们家里吃饭的女人，四十来岁，总是提着一个黑色的小包，那个小包从李亦涵记事起就见过了。哦对了，李亦涵差点忘记了，那个女人是个寡妇，三年前，丈夫和儿子出了一场车祸，双双阵亡，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收起脑中思绪，李亦涵又问：“那有没有关系不好的，以前或者最近和你结过仇的，结的仇比较大的那种？”

孟佳狐疑的瞧了李亦涵一眼，反问道：“这个真是学校留的作业？”

“当然是啊。”李亦涵被看的有点心虚，低头喝了一口豆浆。

孟佳似乎没怀疑，皱着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还真想不起来，你妈看起来是那么容易和别人结仇的人吗？”

李亦涵忙摇头否认，起身道：“那你慢慢想，想起来记得告诉我啊，我先去上学了。”

出了家门，李亦涵摇摇头，像自己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完全一点线索都没有。想想时间，距离年三十还有十天左右，既然上天安排自己能重新回来，那就一定要救下自己的爸妈。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不在呢？既然不在家，那自己又在那里呢？还有，他们家应该没有惹到只能用杀人才能解恨的仇人吧。

想来想去，一个问题没想明白，又硬生生跳出了其他问题来，问题越想越多，李亦涵脑子都快炸了，所幸不想了。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自己一大早全都被那个梦给吸引了，完全没有顾得上看手机，此时打开一看，昨晚凌晨一点多萧寒发来的一条微信：大概是吧。

李亦涵瞬间心情好了许多，回复道：那就一定是。

今天的学校生涯显得异常枯燥，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李亦涵意外的没有瞧见陆晓晓，这丫头不是每天都会在教室门口等她的吗？怎么今天没来？

李亦涵苦笑，也许是放弃了吧。

高三的生活辛苦而又充满希望，辛苦是每天都有着繁重的复习，希望则是对美好大学的向往。有人说，高三就是一道人生的分水岭，一部分的人会跨过这道岭去往外面的天地，而另一部分的人则会被这道山岭给挡下来，过着平庸的一生。

对此，李亦涵并不赞同。她认为即使过了分水岭的人，也依然会有平庸，而没过去的，也同样会有五彩斑斓的世界。

至少不会那么绝对。

这几天，李亦涵抽空问了萧寒小六的事情，萧寒表示已经解决了，马三果然按照约定没有为难他们，而且还给小六找了一个稳定的工作，至少以后每个月能拿固定的工资。

还有这些天通过李亦涵的不懈努力，已经让班里的同学对原本李亦涵固有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课间渐渐找她说话和一起上厕所的人越来越多，人气值瞬间飙升。

但很奇怪的是，这几天陆晓晓一直没有再来找过她，李亦涵还特意去陆晓晓的班上问了，有人告诉她陆晓晓请了假，具体请假原因到是一问三不知。没了陆晓晓，倒是周扬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时间长了，班里就有了好事者开始起哄，每到这个时候，周扬都是红着脸低头跑开。

李亦涵倒是不以为意，周扬什么意思她应该是清楚的，但对方一直不肯表明心意，就是自己想拒绝也无从下手啊。

周六下午放学的时候，李亦涵在校园内的走廊里碰见了钱娇，对方正靠着走廊的墙壁发呆，见李亦涵走过来，立马收起了脸上的哀伤。

“你知不知道陆晓晓最近去哪了？好几天没见到她人了？”李亦涵开口问。

对方双手抱胸，缓缓道：“她现在不是和你走的最近吗？怎么还来问我？”

李亦涵眉头一皱，看样子对方是不想告诉自己了，“你们以前欺负我的时候，看起来关系可不错啊。”

“那是以前。”钱娇声音很大，仿佛是在强调，之后顿了顿又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问别人吧。”

“你们两个闹矛盾了吗？”李亦涵猜。

“关你屁事啊。”钱娇又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走出去好几步又退了回来：“对了，她可能是故意躲着你吧。”

李亦涵还想问，但是钱娇已经走远了，埋头想了想，陆晓晓为何要躲着自己？掏出手机，给陆晓晓的微信又发了一条消息，但和前几次一样，都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任何回应。

周日，是李亦涵难得休息的一天，也是她期待了好久的全家游玩时间。今天，李亦涵意外的起了一个大早，在洗漱的时候孟佳也买了早餐回来，之后就在厨房里开始煮鸡蛋。

李有全似乎没睡好，脸色看起来很不精神，坐在沙发上打盹。李亦涵从洗手间出来，跑到李有全的面前吼了一声，吓得李有全忙睁了眼，就瞧见李亦涵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

按以前的脾气，李有全肯定又是大发雷霆一番，但这次他意外的竟生不起气来，瞧着那笑着捧腹的李亦涵，他的嘴角竟也忍不住的露出一个笑来。

“你们俩干嘛呢笑的跟个傻子一样，快来吃饭。”孟佳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

李亦涵直起腰，过去给孟佳说：“妈，我跟你说，我爸刚才像个小孩儿一样，坐沙发上打盹，哈哈，就这样。”

李亦涵一边说还一边学着李有全刚才打盹的模样。逗得孟佳也笑了笑，伸手将餐桌上的豆浆油条都盛出来，“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调皮，你爸昨晚回来的晚，应该是没睡好，你就让他再眯会儿呗。还吓他，当心他收拾你。”

“要放在以前我可能不敢，但现在。”李亦涵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现在胆子大了，自然不怕了。”

李有全这个时候也走过来坐下，伸手端了一碗盛好的豆浆喝了一口，抬头道：“你也大了，爸爸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打你啊，那不得打到爸六十岁去啊。”

听了这句话，李亦涵的鼻头顿时酸了酸，强稳住心神，问道：“爸，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孟佳在一旁伸手朝李亦涵的肩头拍了一下，“又来了，这几天你问了不下十遍，我和你爸能得罪什么人啊。”

李亦涵也知道自己问了很多遍，但一直没有什么结果，自然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妈，这个很重要，你们两个再想想呗。”

李有全将咬了半截的油条放下，抬起头很正式的摆摆手：“没有，你爸这辈子没得罪过人，真要说得罪的，可能就是你妈了。”

“吃饭。”孟佳喊了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李亦涵笑了笑，用筷子在碗中戳来戳去的，这件事现在已经化为李亦涵心头上的刺，却怎么也拔不掉，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得快点了。

早饭很快就吃完了，李亦涵回房间挑了几件还算过得去的衣服换上，出来的时候发现孟佳在给李有全配衣服，手里拿着一条黑色长裤在镜子前试着，大概是觉很配，就扔给李有全。

李有全转身进了卧室换衣服，而孟佳则是在镜子前摆弄着长发，大概是因为头发太长很久没去护理，多少显得有些毛躁，孟佳双手一下一下的捋着，等捋顺了就准备用头绳扎在脑后，但突然被一双手给阻止了。抬头瞧了一眼镜子，一张小脸俨然出现在自己的头侧。

“妈，你这头发太干了，有没有护发素什么的？”李亦涵缓缓问出声。

孟佳愣了一下才道：“我记得你二姨送我一瓶来着，但是我没用过，用哪个干啥啊，扎上就行了呗。”

“不行，头发太干会分叉，断裂，甚至还会脱发的，在哪呢，我给你用上一点，以后你要坚持用。”李亦涵说着已经转身去孟佳的梳妆台去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瓶常见牌子的护发素，虽然不是很名贵，但总比没有强。

李亦涵拿过去，一点一点的均匀的涂抹在孟佳的头发上。孟佳瞧着大概是嫌太麻烦，忍不住道：“妈都老了，用这些干什么啊？”

“妈，这些本就是给你们这些上了年龄的人用的。而且你这么好看，稍微打扮打扮，就比普通人强上好几倍。再说了，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样以后我爸见了你也会很高兴的。”李亦涵低头微微一笑。

孟佳脸上一羞，忙道：“你这个孩子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李亦涵站在后面咯咯直笑，这时李有全出来了，穿了一身黑色休闲装，倒比平时显得年轻许多。瞧见这一幕，皱着眉问：“还得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吧。要是等的着急，就看会儿电视吧。”李亦涵回了一句。

李有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孟佳和李亦涵，像是在感慨一般：“一晃二十五年我都等过去了，还在乎这短短半个小时。”

孟佳那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主的捏紧了一些，李亦涵的手也顿了顿，随后回头笑道：“爸，我妈年轻时候是不是特别好看？”

李有全沉默了半晌，才道：“好看。记得当时媒人带我去你妈家看人的时候，我一眼就瞧见了在厨房歪头烧火的你妈，她蹲着，头发很长，长的能挨到地上，我走过去伸手将头发给她托起来，她转头的一瞬间，整张脸都红了，只看了我一眼就赶紧把头低下了。我还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很好，照在她的身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李亦涵跟着李有全的诉说，仿佛进入到了那个画面，画面里那对年轻的男女在阳光下对视，男生优雅的托着女生的长发，女生羞红了脸，低头不敢睁眼瞧那个为她托发的男生，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和美好。

“妈，我爸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当时是不是对我爸一见钟情。”李亦涵回过神来，低头问孟佳。

孟佳坐在镜子前低着头，拼命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流下来，“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你怎么能忘呢？”李亦涵一脸的泄气，以为她能听到什么爸妈年轻时的八卦呢，转头又不甘心的问李有全：“爸，那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那时的我妈好看？”

这次李有全回答的很快：“自然是你妈好看啊，你妈那个时候是方圆百里内最好看的姑娘。”

“那咋就被你给娶回家了呢？”李亦涵问。

“那你爸长的也不赖啊，一米八大个儿，挺白净的帅小伙，当时媒人都快把你爷家门槛都踏破了。”李有全坐在沙发那边颇有些洋洋自得。

“你就吹吧，二十五六都没找着媳妇儿，也就我能嫁给你。”孟佳突然开口，说完了，还给一旁的李亦涵低声道：“别听你爸吹牛，他也就高点，一点都不帅。”

惹的李亦涵哈哈大笑，笑完了便带着孟佳进去洗头去了，李有全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呆的坐着，坐着坐着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也许自己真的老了，怎么开始喜欢吹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