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刚解到一半,突然有个人说:“咦,那边好像有人?!”
风声呼呼,飒飒寒凉,沈星心脏漏跳了一拍,裴玄素那边传来一股大力,生死的一瞬,他爬起来拽着沈星就跑。
“往东,这边!”
沈星不敢说出声,往最中央的莲花宫用力指着。
裴玄素直接一把将她甩在背上。
惊人的意志迸发出非一般的速度。
裴玄素其实看不见,眼前发黑,他喘息着,往前飞奔而去。
终于两人跑到莲花宫的底墙,两人蹭掉泥泞,沈星把鞋子都脱了,裴玄素跑到墙边,用力往上一送。
——在裴玄素还没彻底当上最后胜利者的时候,两人这么跑过不止一次。
沈星反应比脑子还快,下意识就一伸手,两手扣住墙头,借力上了去。
裴玄素试了两次,他眼前发黑,无力再上。
沈星俯身,死死扒住墙头,探手拉他的手。
裴玄素的手依然如往昔那么漂亮,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沾满干涸血迹和泥泞,他竭力拉住沈星的手,用了最后的力气,勉强翻了过去了。
“他们不会过来的。”
翻过来就好,翻过来就好!沈星极小极小声地说。莲花宫荒废多年,打理宫人甚少,宫室常年闭锁,宫墙也褪色露砖,他们刚才踩的是露砖多的地方,没有留下痕迹。
只要没痕迹,这种荒废冷衙门,宫女太监、甚至宫女宫女之间也常常结菜户对食,这几天进了一大群人,菜户在野外找地方相聚太正常了。
抓不到人,那两个禁军不会没事找事的。
果然有几次脚步声经过,接下来就静悄悄了。
靠墙一动不动,等了大概一盏茶,沈星就拉着裴玄素直接砸开一把锁,进了正殿的一个暖和。
蔽旧腐朽的地方,不见日后半点鲜亮,沈星在墙角找了一会儿,打开机关门。
两人慢慢下去,一条阴暗黝黑有微风的通道,哗哗急促的水流声,两人一路小跑,在莲花海边缘的破败凉亭出来。
紧接着,沈星扒开狗洞的砖,那藏在里头的包袱也扯出来,两人套在身上,钻过去,然后顺利到了沈星的家。
……
裴玄素已经濒临虚溃的边缘,勉力跟着进了小厅,拐进一个很小的房间。
他以手撑墙,眼前发黑。
这是个很窄的闺房,有妆奁,有个衣箱,还有一张挂了靛青色棉布帐子的三尺余小床,俱半新不旧,有雨后的青砖潮气。
床前有个很小很小的掉漆脚踏,脚踏旁,有一双小巧的蓝布女式便鞋。
大小不过一掌,和沈星的脚一模一样,穿得半旧,左脚跟磨损多一点,和沈星脚上那双的磨损位置形状也一个模样。
这是沈星的闺房无疑。
裴玄素绷着的一颗心,这才陡然一松。
他靠着强撑一口气,挣扎地离开那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蚕室,甚至那一刻,什么都没去想。
没想到,这个女孩还真是来帮他的。
裴玄素已届强弩之末,在大理寺邢狱他就早该昏迷不醒甚至高烧死去,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抬出去,可他硬是凭着一口不忿的气坚持到现在。
蚕室走一转,他已徘徊边缘。
一口气陡然一泄,他眼前越来越黑,扶着墙的手慢慢下滑,整个人慢慢滑到下去。
耳旁女孩细细的喘气声,似乎喊:“裴玄素,裴玄素——”
他听不见了。
第5章
沈星也很累了,她扶着窗棂喘气,倒退两步滑坐在门槛上,见状急忙爬了起来。
她半扶半架,勉力把裴玄素撑起扶到床上。
在这个昏暗的斗室里,他呼吸急促,喷出来的气像火一样。
沈星蒙上窗牖,把油灯点起来。
柔和晕黄的灯光无声投在室内,沈星端着灯盏转过来,那灯光便落在裴玄素的身上。
沈星一刹看清了那熟悉的眉眼,她不禁怔忪一下。
剑眉长而黛,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目眼尾上挑,内眼角极锐利,高挺的鼻梁,鼻准丰隆,人中深而清晰,唇珠饱满,艳丽摄人的俊美,但一双英气至极的剑眉和面庞压着,不见一丝的女气。
上辈子有几分阴柔,现在完全没有了。
这张脸,沈星是如此的熟悉。
他强迫她描绘过他轮廓的每一处,手指、嘴唇、还有绘画。
工笔细描,水墨丹青,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气得她有时候直接把蘸了墨的画笔扔他脸上。
但只要画了,不管是不耐烦的还是有些认真的,都能绘出几分这人的摄人威势和魅力。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他,而是沈星在这一道上很有天赋。
她其实对琴棋书画很有天赋,灵气逼人,所以姐姐大侄才一直想复爵,除了先人亡灵父祖荣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沈星是如此让疼她的人怜惜爱惋。
小小的她,本不应该是窄蔽破旧宫巷里当小宫女。
这是沈星后来才想明白的。
但想明白的时候,家人早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她深吸一口气,甩甩头,将这些画面甩一边去,低头把灯盏放下,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床上的人身上。
沈星熟练打开放药的柜子,把剩下的那个包袱拉出来,就着冷水先把退热消炎的成药丸子化开给裴玄素灌下去。他求生的欲望和上辈子一样强,高热深度昏迷中感到药水,嘴巴微动张翕,让沈星没有很难就把药喂下去了。
接着,沈星把一包消炎的草药捡出来。沈爹是干这个,家里这类药物特别多,该备的沈星都备有了。
沈家在窄小的旧院子搭了个棚当厨房,她洗了把米熬上粥,另一个灶眼烧上水,把草药解开扔进去。
消炎的药水烧好,晾凉些,沈星便端了进去,坐在床边把裴玄素身上的伤口都反覆洗了几遍,最后用金创药撒上,蒙上敷料,用麻布绷带一一捆扎起来。
沈星手上的金创药不算上等,但是她能弄到的最好的了。
裴玄素身上的刑伤很多,尤其是手腕和脚腕上镣铐的位置,深可见骨。
她给他弄这几处伤口的时候,心情复杂。
上辈子,裴玄素身上的疤痕也很多,比现在的还多,但基本很浅淡几乎看不见了,他那个地位,要什么药膏神医没有。
不过,可见他很介意。
他竭力消除了那些曾经伤疤的痕迹。
沈星把他脚腕绷带上最后一个结系上,端起药碗,慢慢把汤药喂下去。
事情都做完了,沈星把染血的水泼出去。她在屋里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转过身来,看向床上的裴玄素。
那个人脸颊烧得滚烫通红,喃喃呓语,煎熬挣扎着,那张的极年轻的脸苍白有汗珠滚下,熟悉又陌生。
穿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