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出宫要是被逮住就完了,最难的这地道本身就是排水暗渠的一部分,连日大雨下水通道暴涨,必然会漫上地道的,他现在这身伤,被暗渠不知积了多久的旧水混合浸过,这不是找死吗?”
“那里连着排水暗渠,水肯定漫过很多地方了。”
沈星急道:“你会死的!”
“我不怕。”
裴玄素俊美面庞有一种毫不犹豫的坚决,声音充着血,对他来说现在已经是最必要的时候,他连久浸入骨的姿止都维持不下去了,声泪俱下,一瞬不瞬盯着沈星,面露哀求。
沈星心乱如麻,眼前人呈现的崭新面貌她还消化不良,纷纷乱乱一下子被打得更乱,偏她无言以对,她被裴玄素此刻的情绪触动了,她感同身受,她能深切理解他。
可这种计划外的东西,让她一下子慌了,万一裴玄素死在这里怎么办?
可正是她深切理解到裴玄素此刻的情绪,她更知道如果她拒绝,裴玄素会因这个拒绝会留下怎么样的一个饮恨终生的遗憾。
这都不是她所愿啊。
裴玄素的双目太过殷红了,沈星胡乱说:“别啊,你别!你别……”他是伤恸让人承受不住,一撩衣想跪下来,“我知道很为难,但求求你,求求你了,沈姑娘……”
沈星和他一起跪下去了,她避开他的视线,仰头急促呼气,天空灰云翻滚盘旋,他沙哑声音喋血,她支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
“我答应了你。”
……
夜色渐深了,宫门已经下钥了,光顺的夜戍的禁军列队来回巡睃。
万幸的是,永巷这个偏隘之地,本来就属于宫禁外围,要通往贵人涉足和起居之地或中朝,起码得再通过三重大宫门,巡逻没有前者密集,三禾巷小沟小巷又多。
沈星和裴玄素换了身衣服,最终冲来时的狗洞重新返回莲花海蔽亭,进入地道。
地道其实有多长多大,多少暗门,其实沈星也不知道。她只是上辈子跟着裴玄素走过两次,裴玄素知道多少,他不说,她也不再问。
沈星只认识自己走过的那一段路线,路很远,一直通往夹城的飞龙厩外。出去以后,小心一点通过一段存放青储的棚库,翻出去,就能直达民坊区了。
两人走过干水的一段,开启一道闸门,果然见水声哗哗,已经被排水漫上小半。
一路有深有浅,有干有湿,足足走了快两个时辰。在快接近飞龙厩出口了那小半里的路,水最深且浑,漫到胸口,脚下青苔遍布又滑。
沈星摔跤还是好的,她感觉过有条形滑溜的物体在腿边游过,头皮炸了,被裴玄素用绑着小刀的长棍一下挑走,他喘息越来越重,最后全凭毅力支撑。
他们终于涉水来到的通道出口。
哗哗的水流出口人不能走,两人贴着长满青苔的二级边阶挪到上方的人出口位置,他勉力撑着沈星,沈星使劲蹬了七八下,终于成功爬上去,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按了一下机关把门打开。
此时已经下半夜了,风呼啸,不见星月,隐隐有雷鸣滚动声,黯淡的夜光从打开的通道口泻下来。
沈星这才发现,裴玄素的脸色已经发青了,他的手都在颤抖,人高的黑黝黝石壁,他攀了几次,攀不上来。
沈星伸手,全力拖拽他,湿漉漉的全身,两人披头散发,浑身瑟瑟发抖。
最后裴玄素咬紧牙关,勉强翻上去。
两人大喘气,趴着歇了好一阵,才从出头爬出来。
他们一露头,夜色的天光落在身上,黯黑的天际蕴着雨水,冷风卷起落叶,呼啸往不知名的方向。
第7章
沈星两辈子见过最狼狈的裴玄素。
黑夜无星月,两人连爬带滚从这个隐蔽的出口翻出,贴着厩河最底下窄小的凸出位置越过水声隆隆的外玉带河池,终于到了飞龙厩的青储场。
找到一个避风,适合休憩的隐蔽地方。
裴玄素的腰板已经直不起来了,他佝偻着身躯压抑而剧烈地咳嗽着,原来苍白的面庞和手足呈现一种淤紫与铁青混合的色泽,触手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沈星背了药水囊及两身干的衣服,勉强给他清洗重新包扎,两人各自把替换衣物换了。
他咳嗽得肺都出来一般,蜷缩在青储堆边缘凌乱草杆上,蜷缩打战,不可自抑。
“要不,休息一阵,等水退些,咱们回去吧?”
沈星抱膝坐在青储堆旁边,想了想,还是伸手把地上散乱的草杆拢厚一层,在裴玄素旁边,让他挪到那上面去。
她犹豫了好一会,小声提议。
主要是裴玄素这状态真让人担心,再有一个,这咳嗽声恐怕会很引人注意。
裴玄素勉力压下咽喉的痒意,喘着气:“我可以。”
声音喑得几乎听不见。
“我休息一下就好,”他哑声:“我就远远看一眼。”
沈星只好不说话。
她摸摸小水囊,还有一点温,带的东西多饮用水只有很小一个,她没有喝,连棉套子一起递回给他。
裴玄素哑声接过:“谢谢。”
感谢说太多好像已经无意义,但除了这句无力的感激也没其能表达的,沈星瘦小的身躯抱膝坐在挡风的位置,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三堵墙,勉强围出给他一处休憩地。
裴玄素只能把这些都记在心上。
他拔开木塞,小小喝了一口温水,微温的水流过咽喉,痒意终于被抚平了一些,他低咳着,深呼吸喘着气,闭上眼睛,竭力休整调息。
四周安静下来了,只听见冷风呼啸的声音。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下来一场小雨,沈星裴玄素不得不重新找了有遮挡的位置避雨。
但好在的是,裴玄素确实稍好了点。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按原定计划翻越厩墙,进入民坊,然后沿着西市的兴化大街往午门方向去。
……
疏错的滴答落檐声,秋风冷,湿漉漉的民房坊铺和大街小巷。
天色已经大亮了,裴玄素沈星两人终于汇入坊市的时候,人声已鼎沸,他们顺着人流走。
两人都是宫籍,大燕户籍管理非常严格,东都百姓离开居住坊市尚要携带户籍凭证,宫籍无命不允许逾越宫墙,违者可就地格杀。
沈星姓徐,假户籍这个道路她很难走得通,如今的境况更无法走,神策军和五城兵马司卧虎藏龙好手不缺,要是平时,她绝对不敢冒险穿越地道出宫的。
她刚出来的时候,还担心小幅度左顾右盼。
好在,今天人非常多,熙熙攘攘东都百姓讨论着,连走带跑,往午门方向涌去。
惩戒示警也好,看热闹也罢,人潮一拨接着一拨,涌向已经搭建好的刑台。
这注定是对裴玄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