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她人回来了,但心境总像没回全。
很多人和事和自己心态,总像待在前世。
啊,不能这样!
她转头望着江河沙滩和水,忍不住站了起来,这里是神熙十三年的星光、山水。
她已经回到了神熙十三年了。
她不能让前世一直困锁着自己啊!
“星星。”
蒋无涯立即跟着站起来,有点讶异她突兀的动作,正准备往腰侧掏的手放下来了。
沈星回身看他,年轻的蒋无涯,她小时候趴在大水缸后偷看被他逮住的无涯哥哥。
她小声说:“谢谢你,无涯哥哥。”
如果不是他今晚突然来找她,她大概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呢。
不等蒋无涯问,她忙补充一句:“谢谢你带我出来玩了,我正好想散心,还不想带芳叔他们。”
她心说了,谢谢你,无涯哥哥,我忽然很想做回十六岁的自己。
有前世记忆,但是真正十六岁的那个我。
沈星自从重生以来,前世今生交杂冲击,她心里总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感觉压着,裴玄素为她解决了两桩——担心家里人后事的,还有龙江她释然两人过去,舒畅了一大块。
最后一块,她自己也不知道,更说不出来,时间和空间混乱错置,她一会儿好像十六岁,一会儿又像二十四岁,好像总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今天蒋无涯来找她,她突然就像拨开迷雾,突然知道了,一下子也想明白了。
心里剩下的那块一下突然舒畅了,在这个无垠星光广阔沙滩江水和远山的寂夜里,江风呼呼迎面而来,她忽然感觉到心里很轻快,整个人都很轻快。
这一瞬好像能迎风飞起来一样。
她笑着,松开拉近狐裘的手,甩甩头,张开双臂迎着眼前的风,双手放在唇边“啊——”了一声。
喊完之后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回头看蒋无涯。
蒋无涯很高,站在她身前能把她的风挡掉很多,她有点不愿意,往侧边退了退,把挡风的他避开了。
蒋无涯不禁笑了下,但他严肃道:“你不能这么做,今晚除外,你平时不管去哪,都得带着徐芳他们。”
“听见了没有?”
沈星可不是他手下的兵,蒋无涯说到一半就担心自己太严肃了,最后一句放得很缓很缓,但他更担心沈星年纪小淘气,非要她答应不可。
“我知道的。”
沈星当然知道啦,她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她看着星光,想像着十六岁时候的自己,代入那时候的心境,就像逶迤流水,轻轻进去。
自己那个时候,年初才收到蒋无涯送来的东西,大包小包,大到银子衣料父女俩日常家用的东西,小到给她一双银星样式的很小的小耳坠、蛐蛐篓子、胭脂铺的六角盒子。
她很开心,怀着少女的甜蜜和对婚姻的憧憬。
反正,她肯定不会对蒋无涯太生疏的。
沈星问:“无涯哥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蒋无涯:“没事不能来?”
他特地来看她的。
他说:“你是我未婚妻啊。”
他褪去严肃的样子,含笑说的。
沈星被他噎一下,和他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蒋无涯冲她挑了下眉,她眨眨眼睛,有点结巴,“……呃,我也没说不让你来啊。”
是啊,两人还有未婚夫妻的关系,虽然不合法,但两家一直互相承认的。
沈星当然没忘,但就像上面说的,她对这个关系总下意识用从前的心态。
现在她是十六岁,十六岁的沈星和蒋无涯有婚约的,两人都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不知道会分歧,不知道会分道扬镳呢。
沈星十六岁时,两人的关系还很不错的。
奔波劳碌的好几天,他大概一闲下来,就来看她。
说着,蒋无涯从腰侧摘下一个东西,是个墨绿色的绒布囊,递给沈星,他笑道:“送给你的。”
沈星慢了半拍,伸手接过,布囊里面似乎是软软的布料,她打开来一看,一双粉杏色绸面兔皮手套,有一条长绳连着两边手套,手套套口一圈白蓬蓬的兔绒毛,很漂亮很可爱。
非常衬从前的沈星,不,现在也衬,只要不穿鱼龙补服的话。
沈星襦裙狐裘,苍蓝丝绦和狐裘系带迎风翻飞,手里捧着那双杏粉色兔毛手举起看,夜色苍山微见积雪的细沙滩,夜风掠过雪草地,就像一幅画,她是画中人。
蒋无涯不禁微笑起来。
半晌,他放柔声音:“好了,夜了,明早事儿还多,我送你回去吧,好吗?”
沈星都领职了啊,才数月不见罢了,蒋无涯其实很想和她聊聊天,问下领职出宫的事,但沈星年少,总让人有种她工作上不会很游刃有余的感觉,都这么晚了,在沙滩上跑了一会,蒋无涯不敢多耽搁。
“嗯。”
沈星忙应了一声,赶紧收起手套,把墨绿色的布囊在手里拿着。她小的时候,收过蒋无涯很多类似的小礼物,现在说不要就矫情了,她就收起来了。
她抬起头,深蓝武士服青年下摆翻飞,他站姿笔挺英武,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年轻。
沈星有点点不适应,对比起小时候,她的无涯哥哥长大了。
但对比起后来的成熟铁血冷硬的外形,此刻又年轻太多。
介乎于两者之间吧。
但其实这段时期的蒋无涯,她上辈子并未接触过。
重来一回,一些事情真的改变了很多呀。
……
两人在沙滩待了一刻多钟,蒋无涯将她送回了别院,和徐芳几人打过招呼之后,就悄然回去了。
沈星挑亮房里的灯,把手套放在妆台侧,她脱下狐裘和外衣,把头发解了。
吹了灯,躺在床上,帐子垂下来没合拢,她还望见妆台上属于墨绿囊袋子的那黑乎乎一团。
她叹了口气,说来真可惜,家里人一直很期待她嫁给蒋无涯的,年少的她也心动情动,少女心中憧憬的全是那个挺拔硬朗但会想方设法哄她开心的青年。
她前世今生,唯一喜欢过、期待嫁幸的大概就只有一个蒋无涯了。
可惜最后有缘无分。
沈星揉揉脸,好了不想了,她侧脸搂着枕头,蹭了蹭轻吁了一口气。
说来这么走一趟,她心里确实舒服了很多。
豁然开朗之后,她心尖那种拧着感觉释然了,再回忆起那个鲜红热烈摄人凌厉又喜怒难料的人,她心里想的都是他的好处。
有伤感,但她也决定要释然了,眼角有滴泪无声滑落软枕,她在黑暗里轻声说:“再见了,裴玄素。”
你这辈子能比上辈子好,那就好。
自己也替他开心的。
他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那她也要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