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意愿,这个昔日一头小黑豹子小男童,进了永巷后,小小的他日复一日在狭小的院子和屋子里苦练。
从前还会偎依在母亲怀里撒娇说休息一天不读书了。
但家变后,再多的苦,姑侄两人也不说一句苦。
她每次得了永巷的信,都要痛哭一场,可就是因为如此,却坚强地一年一年地撑下来。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家人平安之前,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几次大发病,她都顽强地挺过来了,所有大夫都说这是奇迹。
“前两年,我给你二姑写信,看她口气似乎有些松动,她应也是愿意的。”
“好孩子,别怪自己,你、云卿,星星,咱们徐家的,都是最好的孩子。”
徐妙仪不敢多哭,勉力遏制哽咽,但眼泪还是哗哗往下,她搂着沈景昌:“大姑总能在去世之前把你们拉出来的。”
“你二姑……我也相信她夫妻俩会好好的。”
屋里徐延等人也啪啪跪了一地,个个无声流泪:“我等誓死追随小公子!”
不管是进,还是退。
他们无怨无悔,随时拚命。
徐家再世之恩,徐延等人多数都是徐祖父在乱世中救容的孤儿,对徐家忠心耿耿。
沈景昌和沈星又不一样了,沈景昌是徐家仅剩的男丁,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他们个个无条件追随服从的。
在场人都痛哭一场,不过也并没有很久,徐妙仪很快抹了眼泪,把沈景昌拉起来,让他洗脸止住眼泪。
她说:“别急别乱,要沉着,从长计议。”
就算沈景昌萌生退意。
这么多人,徐家旧部,可不能找个机会就一走了之的。
徐妙仪说:“他们为姓徐的抛头颅洒热血,那么多人不顾自身安危,文的武的,搅合进了这场斗争,抽身不出。我们不能这么做。”
她教导沈景昌。
明面的徐家旧势力,譬如云吕儒这样的,还有许多的军中旧人,这些年他们联系到,对方有愿意一意追随的。
还有沈景昌暗阁也得慢慢抽身。
明里暗里撒出的人手。
还有楚淳风,他这些年为徐家做得太多了,徐妙仪为徐家能身家性命全不要,但她绝对不能让丈夫这么做,更不能背刺他。
得商量过,让这个影响减至最低,不能害人。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岂能辜负他们?”其实是即便到了万不得已,也绝不能辜负。
但徐妙仪舍不得这么说。
辜负了他们,即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日下了黄泉又岂有颜面面对父祖。
沈景昌说:“我知道,大姑。”
他当然知道退也不是随意退的。即便他在暗阁,也有不少心腹队员,和好些为了他死了,弟弟或子侄继续追随他的,他怎么也得安置好了。
就算走,也得带着他们和他们家人走才行。
这样就不是小事了,绝对要从长计议,边往前走边寻找契机才行,
沈景昌当然懂,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他独当一面很久了。
否则,这么活着只能算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
徐妙仪欣慰笑了,“好,好孩子,快回去吧。”
她仰头看,替他细细整理一亮。昔日小小男童,永巷消息传回说他夜里蜷缩着悄悄哭,沈爹在外无声守了一夜又一夜,现今已经长成一个高大的、能顶事的男孩子,是大人了。
她疼他的心和星星一样的。
徐妙仪欣然又心内柔软,仔细替他整理好衣领子,“扫好尾巴,赶紧去完成你的任务,然后回去。”
“有什么消息和变化,咱们暗信联系。”
“好,大姑,我走了。”
徐妙仪徐延等人一路送出房门,又送出院门,怕引人注目,不敢送出别院大门,目送沈景昌离开的背景渐渐消失。
沈景昌回头望最后一眼,用力抹了一把眼睛,“走!”
一个纵掠,带着几个人没入山林间,赶紧往曲州赶去。
……
温泉山涧,冬日里,一丛丛春夏秋花夹道而开,姹紫嫣红山花灿漫时。
回到沈星这边,心情就真的很好很好了。
沈星不知道上辈子家人是什么时候萌生退意的,甚至有没有萌生退意过?
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沈星没想到,也没觉得自己作用有这么大。但事实上正是因为她的出宫,她的努力,她的积极向上,一点点积累下来,才是徐家出现第一个改变的最大原因。
犹如一个机括里的一个小格子,不是很重要的,但扳动之后,就确实影响了其他,产生了变化。
但她也真切的意识到,是真的有改变了。
沈星真的很高兴,取衣服的近卫回来了,是很旧的山村猎户家的粗布衣服,她一点都不嫌弃,高高兴兴接过来,很礼貌道谢,慌得近卫摇头摆手。
她兴冲冲跑到后面的树丛里换衣服,还听见她哼着小调子,是小时候沈爹哄他们睡觉的童谣。
少女声音软软的,兴高采烈,蒋无涯听得笑了起来。
他抽了一根青绿草梗,继续编手上的大草蜢。
小时候,沈星格外喜欢这些小玩意,特别是他编的,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接过笑得见牙不见眼。
“猜猜哪只手?”
沈星换好衣服,打包好官服,她自己背着小包袱,两人并肩而行,他好像以前一样,一翻手露出一只大碧草蜢,然后手一翻又不见了。
沈星一下子笑了,“这只!”“那只!”
记忆好像一下子接通了久远的频道,那些已经被尘封、沈星觉得已经没什么好想也不重要的记忆一下子就变得鲜明起来。
小时候,两人躲在太平缸后,狭窄的小宫巷里,每一次见面,蒋无涯都会给她带外面各种有趣小玩意,还会给她变魔术。
明明刚才看见在他手里,她怎么翻,都翻不到了。
哈哈轻笑,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旧日时光。
沈星抬眼看他,两人眼睛对视着,都是笑影。她忽想起什么,赶紧低下头。蒋无涯手掌一翻,大草蜢出现了,他拎着长长的杆子末端,把它递给她。
她不禁抿唇笑了起来,小心翼翼接过它。
大草蜢荡阿荡,蒋无涯忽凑过来,小声说:“你别和那裴玄素那么靠近,我会吃醋的。”
半真半假,热气喷到她的耳朵上了。
沈星蓦地侧头,她又惊又好笑,这什么跟什么呀?她睁大眼睛看他,这个露出一口亮白整齐牙齿轻笑挑眉,表示他吃醋了的青年。
俊朗轻松,半开玩笑,有点闲闲的军痞味道。
沈星简直被他惊呆了,这是蒋无涯吗?!
除了前朝值守那两年的温柔魔术,上辈子经年后再见,他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