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作为三法司会审中的其中一员,他自出现之后,很多目光就不动声色落在他的身上,两仪宫那边最多。
李江与魏世南等一十六名前高等将领,须发灰白的有,正当壮年的也不少,身上还穿着被扒下铠甲州的白色中衣,发髻凌乱,李江淡淡:“老夫没什么说的,你们查到哪样就是哪样。”
樊文英坐在正中,心里叹了口气,一拍惊堂木,“开始传验人证物证吧!”
十六鹰扬府现在就像个筛子,零零散散无数的孔被抖搂出来,梵州证据还没到但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要私运网的证据链上呈形成闭环,李江魏世南等一众鹰扬总府的高级将领就可以被定罪了。
随着他们的定罪,十六鹰扬府改制将进入进行时了。
这可以和案审同时进行了。
人证、物证,一轮轮地上,随着审问越来越深入,证据越来越充分,气氛不禁变得沉沉紧绷了起来。
十六鹰扬府,这个太.祖皇帝亲建的庞大兵府,将由他们亲眼见证崩塌。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插曲发生了。
赵关山已经将案犯全部移交给三法司了,李江魏世南等人是由三法司的亲军衙卫看管的。这三司会审持续时间很长,足足到第二天傍晚都还没审完。
这样高强度的过审之下,很多文官是受不住的,于是过堂会有休息时间。半天一夜一个白日,总共休息了三次。李江等嫌犯将领也被带下偏房等待三次。
但谁料,第三次休堂之后,再提审,一直不发声的李江和魏世南突然改口了,“不,我们没有做过!”
“这个私运网,和十六鹰扬总府无关!”
“有人私下牟利,我们也不知情!”
两人一发声,后面的将领们一愣,随即开口附和,纷纷表示冤枉。
这些铁血汉子,喊起冤来尤其激烈,叮叮当当的枷锁厉喝,当堂就挣出血来!
“安静!安静!”
樊文英使劲拍着惊堂木,好不容易将场面控了下来,这个变化,让在场的所有辅审和观案的官员都不禁屏住呼吸。
最后再度开始陈证,连赵关山本人,他麾下、裴玄素麾下、梁默笙麾下、当初钦差团之内的大小官员,只有抵了京的都先后召了过来。
激烈辩证到了最后,指向了陆通船行,那一个十六鹰扬府按承前启后的发现私运网的最关键节点。
梁彻等人都上来作证过,但这些都是东提辖司的人,最后樊文英转向裴玄素:“裴督主,当初在陆通船行拿下的那些涉及私运的大小管事伙计呢?还有其余鹰扬卫所在地的陆通船行的大小管事伙计?”
本来,有账本和最初那个老管事就足够了,但现在……
樊文英问到的那些人,可都是裴玄素命心腹原地看押的。
有些视线,就不动声色落在了裴玄素的脸上,不止一个人,不动声色看着上首最右侧的那名红衣胜火的年轻权宦,对方那张白皙又有几分阴柔的艳俊面庞,端坐太师椅,无声而凌厉。
裴玄素慢慢抬起眼睛:“那些人,当时案情未明,本督下令让人原地看押。”
樊文英:“那就马上遣人过去,将他们羁押上京吧。……”
底下有些人,松开了方才绷紧的心弦,彼此不动声色对视一眼,露出一点微笑。
而赵青,她坐在最后一排侧墙边上,各部监察司的女官都在这边旁听。
赵青坐累了,正站着,双手抱胸背后靠墙,一脚蹬在墙上。
听到这里,她动了动抱臂的手,抬起眼睑,慢慢盯向斜前方的裴玄素。
……
太初宫。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雪过后,未见晴天,阴云在劲风翻搅中在半空急速盘旋着,凛冽呼呼一阵接着一阵灌了进来。
整个懿阳殿的垂帷被吹得辟里啪啊拂动着。
换气一下就换好了,但神熙女帝站在窗前没动,宫人太监也没敢上前去关窗,无声跪下了。
神熙女帝慢慢转着毛套子里面的景泰蓝手炉,她问:“三司会审进展如何了?”
那边的进展一直都有人飞马汇禀,梁恩忙躬身,禀道:“刚刚的消息,李江魏世南那些人冥顽不灵,突然翻口了。再度陈证到最后,樊尚书让押各地陆通船行的人上京拷证。东提辖司的人及衙军已经出发,走的六百里加急。此案将延后三日,继续堂审。”
“目前,三司会审已暂停,李江等人暂押大狱,京兆府审堂已经散了。”
“东提辖司南下的人,由裴督主亲点;而三司衙卫那边,则是樊尚书指派的贺亮指挥使安排的。”
梁恩眼观鼻鼻观心,用最平常的语调说完,垂首无声退到一边去。
呼呼的北风,阴云盘旋变幻,狂风呼啸而入。
神熙女帝站在窗前,神色阴沉沉的,眸色幽深难辨,她没动,也没有发话,唇抿成一条直线。
……
自京兆府出来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西北风一阵一阵地狂吹着,飞沙走石,天色暗得很早,已经暮色四合了。
两仪宫那边的视线,裴玄素感受的清清楚楚,随着时间的推移,深渊的压力无声逼近吞噬。
裴玄素没有和赵关山说,他不想连累他们,这次真就他一个人,而绝不能把赵关山韩勃等人拖进去。
赵关山年纪不小,顶风冒雪押运囚车也实在累得不停,他笑了笑:“大人,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个点,也不回衙门了。
他亲自把赵关山送回府,之后又和昔日的西提辖司同僚陈英顺等人说笑几个,后者伸腰捶腿也赶紧回衙回府歇去了。
他目送他们,一人调转马头,越过一众随扈的赭衣宦卫,沉沉着脸色回永城侯府。
……
风沙走石大约了一个时辰,竟响起隆隆的雷声,闪电撕裂苍穹直抵大地,滚滚的冬雷过后,撕棉扯絮的大雪辟里啪啦而下。
永城侯府的一个小侧门,迎来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特殊客人。
此人正是两仪宫一方的朝官,皇帝从封地绥平带到东都的心腹之一,大理寺司直郎孙颖。
官服他已经脱了,穿一身暗朱色便服,被引入裴玄素的房间。裴玄素连白日的赐服都没有换下,脸色沉沉,坐在内书房的矮榻一侧。
孙颖不由一笑,今日裴玄素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他就说,裴玄素没有选择的。
但孙颖语气非常耐心,娓娓道来:“裴督主,你该遣人南下了。或许,你已经遣吧?”
“即便除去太初宫,陛下也需要东提辖司的。”甚至比神熙一朝更需要啊,这不好吗?
他语气带点蛊惑:“你们这些年很苦吧?陛下已经下了口谕恩旨,将来你们提辖司也可以像外面那些宦将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