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熙女帝急召,谁也不敢耽误,人群稍稍分开,东西提辖司并监察司的人立即飞驰而过,以最快速度往皇城急赶而去。
沈星深吸几下带着雪味的沁冷空气,定了定神。她抿了抿唇,既然没法阻止,那她只能带着紧张等待了。
沓沓蹄声,御马而驰,赵关山很快追上裴玄素,两人并驾齐驱在最前方,一黑一深紫大斗篷在凛冽寒风中急急翻飞舞动。
长街两边的商铺内部冷冷清清的,连掌柜和伙计都挤出来看热闹了,东西提辖司提督率大队赭衣宦卫冲过人潮疾驰而过,不少人指指点点,“啊,那就是东西提辖司的提督啊——”
“啊!新的那个提督好帅好帅啊——”
“我早就知道了!!”
裴玄素不管走到哪里,都誓必会引来一片或多或少的花痴声音,长街两侧的人潮一阵骚动,沈星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女声,一时不禁有几分啼笑皆非。
她敛了神色,着意巡睃了一下,平时在巷口摆摊的那些小摊子早已经不见踪影。她不禁想,或许距离元宵还早,买娃娃的年轻男女还不多;而且正是办年货的时候,人挤人谁分得出是什么摊子?
神熙女帝还有一年多就驾崩了。
景昌出事甚至在神熙女帝驾崩之前,越来越近了,她都已经十七岁了,沈星其实挺紧张的。
她不应该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杯弓蛇影,这辈子的裴玄素没有任何理由想碰她。
做人不要太自恋。
沈星长吁一口气,心里小声吐槽自己,马队穿过人潮冲进承天大街一下提速,她赶紧一夹马腹跟上速度。
……
懿阳宫。
鎏金黄铜大鼎内的龙涎香燃尽多时,都没有宫人太监敢上前更换。
太初宫前大广场还黑压压跪满了人,夜色已经笼罩东都皇城,但看守宫禁的禁军也不敢上前拉人,只能围着一重重僵持着,宫门也没法下匙,掌鸱官和负责锁门的太监只能在寒风中这么站着。
“陛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懿阳宫大殿也满满站着人,包括已经大怒泄愤过一次此刻脸色阴沉沉的神熙女帝,她阴着脸站在朱红的槛窗边。
槛窗大敞,从这里可以望见太初宫大广场一隅,连这偏边角的地方都跪了有人。
明太子终于还是被人提出来了。
裴玄素没有先提,但阁臣宋显祖双手高拱到头顶,俯身,终究还是把这话题挑出来了:“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将明太子迎回,此局将迎刃而解!”
那些下场的中立派和开国功勋将会立即转围拢到明太子身边来的。
明太子是神熙女帝儿子,那就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些中立派和开国功勋全都从两仪宫拉到太初宫这边。
这个严峻危殆的局面将立即告破。
局面再度翻转。
在宋显祖等臣将眼里,这个操作其实很简单,只要一想到了,思路顷刻清晰迎刃而解。
之所以这个小心翼翼的态度,也没人什么人主动敢提,概因明太子这个话题在神熙朝真的事绝对禁忌。
过去,谁碰谁死。
神熙女帝对太.祖皇帝的恨毒,种种政治上的原因,神熙女帝毫不留情将明太子幽禁已经有十一年之久。
虽说帝皇心意莫测,但到底是多年的近臣,宋显祖等人还是察觉得到神熙女帝对明太子那种真转移了恨的厌恶态度,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过。
此刻饶是宋显祖,也不禁小心翼翼。
神熙女帝果然蓦地转身过来,眉目眸色陡然凌厉。
赵青站在殿墙的边上,她闻听明太子之名,不禁立即抬头看向宋显祖,又赶紧看神熙女帝。
作为外孙女,作为皇家核心的人之一,母亲也留下不少老人,可能赵青是最清楚旧事以及神熙女帝的真实情感的人。
过去的事太复杂,她没法说得清,可作为心疼她母亲早逝登基后立即将她接进宫抚养的神熙女帝,赵青对神熙女帝感情很深,舅舅很可怜,可人类没法控制情感,对比起没怎么见过的小舅舅,她私心偏向外祖母,也极心疼外祖母坎坷的一生。
神熙女帝冷冷盯着宋显祖,目光凌厉如箭,但宋显祖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补充一句:“臣以为,此事应速战速决。”
这话说得含蓄又含蓄。
神熙女帝重伤之后,太初宫这边的心腹臣将和寇氏其实是一直都很有担心和隐忧的。
听到这里,裴玄素微微侧头,他和赵关山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随即分开,垂眸。
——御医的事,裴玄素是明确知道的,也告诉了赵关山,后者忧心忡忡。
过后神熙女帝雷霆震怒,太医院大清洗,两人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了。
但这动作不小,哪怕神熙女帝大力压下,消息灵通一些的譬如窦世安、宋显祖等人也已经收到了一点风声。
不免提心吊胆起来。
现在这情况下,也不得不提醒了,总不能真让两仪宫皇帝真占了年龄的便宜啊!
宋显祖说完,立即跪下了,额头贴地伏跪不起。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亦纷纷跪伏在地。
墙角侍立的太监宫女低头含胸,死死盯着脚尖动也不敢动。
大殿内,人跪了一地,气氛沉沉到了极点。
“陛下!”
许久,宋显祖喊了一声。
神熙女帝面沉如水:“朕听见了。”
她一拂袖,“都下去!”
大家话已经说到位了,闻言立即起身,倒退着鱼贯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寒风一吹,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出声,无声沿着庑道往台基侧边的宫廊下去。
正面不能走,大广场栽葱一样跪满了人。
大家也不敢就这么走了,都在平时侯见的庑房偏殿等着。
庑房小,人多,裴玄素和赵关山先后踱步出来在宫廊下站起。
这里侧面对着整个太初宫大广场,黑压压跪满了人,搞到他们都没敢大喇喇点灯,庑房里面就一盏黄灯暗沉沉的。
赵青抬头站在廊柱那边盯着大广场出神,沈星拉上兜帽紧了紧黑斗篷,裴玄素轻声问她:“冷吗?”
沈星摇了摇头,“还好。”
但其实冷还是挺冷的,滴水成冰的温度,真难为那么多的人直挺挺跪在冷冰冰的石面上,尤其有很多老大人,还有那半死不活的意国公。
听说意国公,还曾经是她祖父的好友。
徐家不管流放路上,抑或没入宫籍之后,秦家都有出手大力帮助过。听说她当年流放路上病重缺的药,就是秦家飞马送过来的。
沈星小时候听沈爹说过意国公府的秦爷爷,说是一个硬脾气性情暴烈但很重义气的人。
她心里有点难受,又担心,抬头张望了一下,但只隐约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