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英看看两边,无奈说:“若诸位大人无异议,那就明日再审!”
也没什么好异议的,没审出什么来。
但刑部司法不同诏狱,夜晚一般不进行,最多命人盯着上点持续的小刑,明天再继续。
一轮红日淹没于大地,暮色很深与夜色交界,外朝各处檐下的褐皮大宫灯已经挑起来了。
人从提审的刑房涌出来,身边低语不断,很多太初宫这边的文臣武将都依然对这个罗三多抱着极大的希望,紧促绷紧的语气发了狠,明日必须要加大力度审。
裴玄素立在檐下三级台阶顶上,暮色笼罩整个外朝远处模糊不清,他一声不吭,脸色阴沉。
第一场提审结束,他对这个罗三多寄予的希望在急剧下降。
裴玄素就是从士林走出来的人,他太清楚书生意气认死理,裴玄素清楚意识到罗三多开口几率渺茫。
现在单凭蒋系的那两名三法司官员空口白牙,最多只算辅证,拗不过罗三多的。
整个匦使院喧声大作,裴玄素沉沉锐目,扫视过整个庭院的所有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大小高官。
太初宫一系的基本都在他站的台阶这一圈。
他冷电般的目光在北衙镇抚司提督寇德智身上稍稍一顿。
寇德勋寇承嗣父子也被勒令暂解职在府不出,但寇氏人丁兴旺在三法司的人依然很多,为首的正是寇承嗣的亲堂叔父寇德智。
——可能涉案的所有官宦,最后就寇氏父子能逃过去。
所以他必须立即做其他的后手准备!
……
裴玄素让梁彻顾敏衡把韩勃何舟替换下来,韩勃好几天没睡,但还不想走,被裴玄素瞥了一眼,他若有所感,闭嘴跟上了。
裴玄素带着东提辖司的人折返赞善坊衙门,先去了西提辖司一趟,在赵关山这里他没说什么,但回来之后,他立即让人私下把沈星叫过来。
又一天入夜。
再见,裴玄素眸色深深,他盯着灯光下微垂眼睫的沈星,极克制喉结动了下。
沈星小声说:“什么事啊?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
她不笨,隐约想到昨天的罗三多和她的鉴假手艺。
裴玄素这么严肃的私下使人悄悄叫她,肯定是有正经事。
沈星努力敛下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小声地问。
——她袒露了自己,有些不安,并有点刻意回避昨晚最后话题的感觉。
她行动举止间,其实有种娴雅的贞静感,会注意表现得落落大方,已经成为刻进她骨子里的自然习惯。
裴玄素接受能力很强,他已经将那件事囫囵消化下来了,昨晚最后折返慌忙安慰那一场,彼此间那点子小异样也褪去了。
看着她在书桌边坐下来,他立马想起就是她心里藏着人,简直如鲠在喉。
一种急切和焦灼,简直恨不得立即将这个人拉出来,撕成碎片!
他竭力按捺下来,也拉开椅子坐下来,把他刚才找出来的一个匣子打开,取出一叠大约七八张三尺见方折起来摞在一起的空白旧纸,这是裴玄素昨日趁着第一个进入罗家小院变故陡生,心念一动在短暂的罅隙匆忙收藏起的。
裴玄素问:“罗三多的手艺,你会吗?”
他把纸递给沈星,脸色也不禁肃起来了,“你能做出差不多的吗?”
他低声说:“如果可以,我稍候就去两仪宫找那楚元音。”
听到楚元音这个名字,沈星眼睫不禁颤了下。
但她也立马知道他想做什么,心中一紧,忙接过旧纸,将其摊开,小心翼翼翻细看了一下,抬头:“可以的。”
裴玄素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沉着脸,告诉沈星:“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会鉴假的人,不少都擅制假。
裴玄素学过,他知道的,很多偏门的鉴别技术学习,都是从一开始的制造开始。
只有了解透彻,水到渠成鉴制两得。
还好,沈星这边没让他失望。
裴玄素深吸一口气,烛光橘黄无声,他脸庞瘦削不少,线条更显锋芒锐利,“我去了解一下宫中的旧档,在寇氏旧档那边找一点合用的东西。”
“你先处理一下这些旧纸,再得找些旧墨和印泥。我让杨慎和邓呈讳留下帮你,有什么你都说出来。让他们尽量找,尽快找到。”
还有墨和印泥,可惜在罗家小院的罅隙太短,另外春装单薄,藏墨藏印章会非常明显。
并不容易,但这会儿只能交给沈星这边紧急往外淘。
裴玄素长吐一口气,双目微咪盯着跳动的灯火,露出一抹狠色。
赵关山不同寇家父子,神熙女帝若到万不得已之时,竭力去保的必是寇家。
这些都不必说。
但对裴玄素来说,他要竭力去保的,当然是赵关山啊!
目前的案情是,诏狱内的口供证据链已经断了,那边一扫而空当不得用了。现在从另一面,“构陷东宫私藏兵刃”入罪。
涉及的人中,诏狱内是赵关山和鄂国公寇德勋寇承嗣父子,其中主要的是赵关山和鄂国公寇德勋。
因为两人当时是奉了神熙女帝口谕,掌诏狱内一应刑讯的。
但这里有个空子可以钻。
负责的是两个人,那就加一点证据!东宫案核查目前快到尾声了,假如罗三多撬不开口,马上就要进入最后的羁押入狱和查抄府邸阶段了。
假如,从寇家搜检出来有东西呢?
这个东西,能证明赵关山寇德勋在诏狱内是有分工的,“私藏兵刃”严刑拷打捏造构陷这一块,当年其实是只由寇德勋父子负责。
再设法捏点前情后因,把干这事推给明太子那边。
——在寇氏这个难啃的硬骨头和赵关山面前,为了万无一失,明太子决定给寇德勋父子加码,让神熙女帝救无可救。他回头设法再解决赵关山裴玄素和东西提辖司不迟。
什么权倾天下,对现在的裴玄素不是一个维度的。
他全身心都在思考目前这个局面,必须把这个坎先挺过去。
他几乎已经肯定,沈星前世,赵关山必然是死在这里的。
既罗三多不行。
他得赶紧另想他法。
裴玄素有点庆幸,他提早知道了,但假若不知的话他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沈星的出现给他一个新思路和设法方向。
不然这般境况,恐怕连他都落一个无计可施的窘迫境地。
裴玄素看着她,“我走了。”
他隐忍片刻,反正已经透露心意,他咬着牙关说:“不许想他!”
他绷着脸说的。
沈星一愣,蓦地抬眼,烛光下近距离,裴玄素那张年轻许多的艳俊面庞猝映入眼帘。但褪去妆容后,他这张脸该有遒劲的男儿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