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徐芳他们的见证之下,并肩跪在祠堂的牌位前,圣旨供奉在香案上,三拜对先人叩首,告知了这件事。
董道登是裴玄素的老师,他主持了这件事,小心翼翼将明黄的圣旨接过,再挪正两个蒲团,其余的都撤了,他看着眼前一双璧人,不禁目泛泪花。
他刻意忽略裴玄素已经是阉人的事实,深吸一口气:“上清,三娘,来给你们义父和爹娘叩个头吧。”
裴玄素跪在蒲团上,沈星没办法,也只好跪了。
她听见身边的裴玄素仰首轻声:“义父,爹、娘,我要和星星结为夫妻的,先告知你们一声,将来再请你们见证。”
他这句话,说得虔诚,仿佛捧在合拢的手里的,小心翼翼,万分珍视的感觉。
听得沈星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恼还是恼的,但生气好像又瘪了些下去。
两人对着寥寥的神位,拜了三拜。
之后,他们起身。
韩勃跪下叩头,他近段时间苍白瘦削了很多,此刻仰头看着簇新的朱漆牌位,禀道:“爹,哥哥和星星妹妹被赐婚了,你应当很高兴吧?”
他露出一个笑:“你要喝酒吗?我待会给你带点儿。”
接着,韩勃又端端正正给裴玄素的父母裴文阮和曹夫人叩了三个头,称义父和义母,把刚才的话又认真地禀报了一遍。
最近变化最大就是韩勃,沈星挺担心他的,现场氛围一下染上几分伤感,沈星心里生气和其他情绪不禁了缓几分,等他站起身,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庞,韩勃好像一夜长大了,那种少年不驯感一下子就去了。
韩勃对上她的眼神,笑了下,低声和她说:“你不想在这就出去吧。”
裴玄素和梁恩已经在寒暄了。
韩勃轻轻拉了下沉星,两人离开了核心的人圈,站在黑漆屋柱的靛蓝垂帷侧边。
沈星眉宇眼眸有几分恼怒,在自己人面前她也没掩饰,韩勃看见了,他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别太怪他,他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喜欢很久很久了。”
烛火炎炎,晕黄苍白,韩勃深吸一口气,今天过后,他不能再伤心,他要振作起来了!当然,他盼着裴玄素和沈星好的,即使他年少桀骜,经常吐槽裴玄素看裴玄素不顺眼的时候,也没盼过裴玄素被甩。
他知道裴玄素有多苦。
“他也吃过很多苦头。”因为这份感情的。
韩勃细细说了一下,他曾经知道的,但只不过,他摸了摸沈星的脸颊:“要是他真负了你,欺负你,或者你真想清楚了不想和他在一起,你就告诉三哥。三哥就算豁出去也给你出头的!”
韩勃说着说着,有些眼热,沈星他也当亲妹子的!
沈星被他得眼眶发烫,韩勃抬手,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她扣着他的背,“嗯,三哥,我知道的。我会想清楚的。”
她没说谢谢。
说谢谢太生分了。
两人分开,韩勃侧头望了一眼,裴玄素和梁恩带着陈英顺梁彻和一众大小太监已经开始往花厅去了,他轻轻拍了拍沈星的背,“你去罢,别跟着一起了。”
沈星点点头,她也没打算跟着去。
两人于是在分开了。
……
韩勃其实是顾忌沈星嫌弃裴玄素,毕竟再好的关系,阉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的。
但其实沈星不是,她二姐夫就是阉宦,据前些年打听,二姐和二姐夫挺好的。
上辈子的裴玄素,也是真阉人。
她真的不是因为阉人的原因。
只是里头种种缘由,也太过复杂了,她自己心里纷纷乱乱的。
不过再怎么样,有件事情是马上就要做的。
沈星带着徐芳他们几个从侧门出去之后——云吕儒陶兴望已经十分自觉跟着去花厅观察梁恩这个神熙女帝的御前大总管了。
祠堂里很快安静下来,远处后方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侧面院子芳草萋萋松柏苍翠。
徐芳他们小声安慰她:“既然圣旨赐婚了,那也就罢了,至少老邓他们过来方便多了。”
圣旨赐婚,没得拒绝。
因为有沈云卿在前,徐芳他们对阉宦接受度比别人高,裴玄素也确实对沈星上心上眼好极了。
这么一想想,好像也好多了。
更重要是沈星的安危,明太子让徐芳他们很紧张很警惕,邓呈讳等人能过来他们绷紧的心弦能放松不少。
安危是最重要的,徐芳他们觉得还行,兼开国不太长时间,鼓励生育政策现在还在实行,改嫁之风盛行。实在不行,将来回归市井,再分了另寻就是,这不算什么。
沈星有点心事重重,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赶紧回院子房间写信去了。
赐婚是大事儿,有心留意,大姐肯定会知道的。
现在她早不敢轻易联系大姐那边了,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赶紧写一封信给大姐。
大姐有心疾。
她只有违心写道,她真爱的裴玄素,被赐婚很高兴,希望得到大姐祝福云云。
这封信递给徐芳,让他吩咐人赶紧传出去。
最后还写了一封,是给蒋无涯的。
——上一次分别,她是打算先让两人平复一下情绪,以后见面再说的。
她最开始答应蒋无涯考虑的时候,她虽有心思,却是个青葱青稚、对未来有着美好期待和憧憬的少女。
那时候,她也没站队太初宫。
那时候,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心里藏着人。
她还是一个轻盈得像飞莺候鸟般的小少女。
真没想到,短短半年,发生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事,好像别人过了一辈子似的。
屋里已经挑了烛了,她愣愣盯着烛火一会儿,深吸一口,低头提笔。
但无论如何,也要说清楚的。
她写两封信,一封给蒋无涯的,另一封给蒋无涯的父亲、这么些年一直关照宫里她爹她和二姐景昌几个雪中送炭、不嫌疑还愿意坚持婚约的蒋绍池蒋伯父。
她写了很长很长的两封信,写得眼眶微湿,努力眨了又眨,但才刚写好,装封递给徐芳,徐守却进来,说蒋无涯来了,就在侧墙的后巷里。
蒋无涯告了假,一刻不停往这边来了。
沈星一愣,拿信的手颤了一下,她不禁深呼吸了一下。
……
沈星赶紧洗了一把脸,敷了敷眼睛,去见蒋无涯。
但没用,一见面,她还不禁红了眼眶。
蒋无涯也是。
但两人都竭力忍下了。
蒋无涯其实目前局势最好不过来,要是被人看见就会有麻烦的,但他还是匆匆回府换了衣服,就赶过来了。
他来是想看沈星一眼,想问她一句话的。
有点狭窄的长巷,雨后有点潮湿,青苔的味道,黢黑的夜色,华灯被阻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