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葛叙各领一支抚慰钦差使团,六支遣使队伍就整备完毕,午前就登船出发。
葛叙是已经牺牲在东宫旧案的神熙女帝股肱阁臣宋显祖一直带在身边的关门弟子,也是科举出身,太初宫的人,和他的老师一样出了名毒舌嘴利,目前已经被提拔进了内阁了。
除去裴玄素和寇承嗣,其余四名领队吴柏等人和辅助的官员也是神熙女帝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就不细说了。
六队,每队包含大大小小的高官文吏数十,还有配备的三百名护军。护军没有太多,毕竟这次是去劝说目标门阀接受推恩令的,护军太多味道就有点变的。
裴玄素这边有三百护军,大半都是东西提辖司的宦卫和宦营兵甲,剩下的都是羽林卫。
不过,他对此行抱有极大的期待,早已暗令杨慎杨辛兄弟先后带着人去了。
阁臣唐甄和窦世安也在钦差遣使之列。
距玉山行宫最近的官用码头并不远,距玉岭山脚约莫七八里地,不过是绣水大河的支流,河道不算很宽,用的一层半层舱房的三帆小号红漆官船,每支队伍三艘左右,就把三百护军和整个遣使团都装载上了。
太初宫和东宫的抚慰使人马在外朝通天大道的皇极门外碰头,双方眼神一触,面色沉沉而眼神各异。
裴玄素淡淡道:“走吧,船已经在码头吧。”
他直接转身,翻身上马,也懒得看东宫这些人。裴玄素素来强势惯了,他直接和窦世安低声说了两句,两人直接遣了心腹梁彻顾敏衡等人带人跟着东宫的人,把人盯紧了。
反正抵达杜阳之后,不能让这些人私自脱队,去接触范阳杜氏的人。
——他们一整个抚慰使团奉朝廷之名去劝说门阀接受推恩令的。
这个皇差定在头顶,裴玄素这个目的,谁也不能挑出不是来。
至于这个杜阳卢氏该怎么劝说谈判,他和唐甄窦世安等太初宫这边的人马商量就是。
裴玄素很强势,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和这阉宦舌战理论,也是废话。
姚文广秦晖发现窦世安带着梁彻顾敏衡及一众宦卫羽林军尾随他们登上第二艘船之后,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窦世安直接笑道:“我们担心宣抚使团里有些官吏得门阀好处,私下给卢氏递些不合适的消息。”
朝中门阀的人可不少啊。
“皇命在身,你我都是,请多见谅。”
裴玄素轻而易举,就把东宫这些明面上的人钳制住了。
他勾唇冷笑了一下,顷刻敛下,眼底并无笑意。
裴玄素站在第一艘船的船头之上,远远看完全程,直接转身进了舱厅,韩勃陈英顺何舟等人立即尾随其后。
赵青严婕及沈星等女官也在第一艘船,不远处还站着元嘉公主楚元音和她的人——楚元音向神熙女帝要了一个监察使的女官职位,留京分化两仪宫旧臣和去杜阳,她既选了个勉强好些的裴玄素,那自然是后者。
沈星和梁喜何含玉等人勘察台的女官则站在稍后一些舱体旁边的船舷。
沈星旁观了今日的常朝,她站的偏殿侧门位置,刚好对着明太子和裴玄素他们这一块。
退朝跪地时,明太子蓦地攒紧的双拳,其他人没看见,但她站的位置刚好对着明太子玄黑绣金广袖褶叠露出的一条冯茜,她看见了。
因而看明太子那个千钧般的伏跪叩首格外有感觉。
神熙女帝居高临下,冷冷俯瞰,淡淡的阴影笼罩的整个玉阶之下。
沈星那一瞬不禁想起逝去的义父赵关山。
强悍被迫屈居人之下的明太子,神熙女帝俯瞰所有人,包括沈星他们,一时百般情绪翻涌,她不禁攒紧拳。
她身前的赵青倒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很久才低头,掩饰揩一下眼角。
……
杜阳距玉山行宫一百六十里左右,玉岭河汇入绣水,江面宽阔,溯绣水大河而上,次日清晨就能抵达杜阳。
这是一个钟灵毓秀好地方,繁庶稠密,几乎历代都有名人出。往南一望无垠的肥沃平原,往北往东则是靖陵选址的玉岭正脉,群山苍翠得像洗过一样,晨雾缭绕,拥抱那处负阴抱阳的宝地。
此时正值汛期,绣水大河有些黄浊湍急,却带着流柴和桃花翩然而下,在杜阳拐了一个大弯,江水变得缓和很多,一泓美丽的山水。
离开玉山行宫的之后,紧绷的神经都不禁放松下来了不少。
但沈星惦记着家人,还忐忑已经改变的轨迹,昨夜并没有睡好,做了一夜的梦,醒来却忘了,她索性披衣,去了二层的侧甲板,那边船舷有个小露台,没有其他人。
六支抚慰使队伍水路陆路,陆续分开了,就剩他们去杜阳的三艘官船,她坐这个位置,也不怕被后面两个船望见。
她抱膝坐在船舷上,看着破晓的夜色渐渐褪去,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清晨的薄雾笼罩着整个江面和远处的靖陵群山。
船队转过大弯,她就望见靖陵的西侧群山了。
那个前世她背着那个人跌跌撞撞,浑身热汗,摔破脑袋,两人第一次独处的那处深山老林。
渐渐回忆,变得深刻的地方,当她望见它的时候,她不禁直起身,愣愣的,一瞬不瞬盯着它。
船上的动静已经起来了,虽还没抵达杜阳,但已经快了。
裴玄素也起得很早。
他是黎明和清晨之间起来的,那时候江雾弥漫,天色暗与明间,他一问,立即不睡了,起身穿衣去了小露台。
沈星回头望见他:“怎不多睡会?”
昨晚舱厅的灯一直亮到三更,他和唐甄等人商议到深夜才睡的。
裴玄素就说:“我心里想着你,醒了睡不着了。”
沈星直接转头,都不想理他。
“星星!”
他拖长调子喊她,沈星有点不耐烦,但无奈,被喊了几声,就只好有点生气应了一声。
玉白色鱼龙补服的少女,抱膝坐在船舷内的侧板上,她没戴帽子,风掠动她的碎发和补服衣带,淡淡的江雾笼罩,让她看起来有些朦胧。
没多久,船就拐过那个大弯。
沈星抑制不住,她抬头望向靖陵西侧的山,有些痴,那双漂亮的杏眼仿佛穿过江风江雾,看到了她想看到那个地方。
这一刻,感觉她很遥远。
遥望的她,好像一下子穿透时光,和他拉开遥远的距离,他靠近不了她。
裴玄素原本在低声和她说话的,一下子住了嘴,他心里巨不舒服,忍不住问:“你和他一起去过靖陵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自喻。
沈星回神:“关你什么事?!”
哼。
她虽还是让他挤进了外间,但心里不忿气肯定的,这几天都处于气不顺的状态。
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