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过颠簸红尘,一路走到至今。
裴玄素和沈星对视,她紧张但坚定,轻轻喘息着,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裴玄素深呼吸一口气,沈星说的他都明白,这一趟确实不知前况的关外凶险太多了。
他没有废话。
裴玄素忍不住一把重重抱了她一下,用力阖了一下双目,松开,“好。”
沈星也松开手,两人轻喘着对视一眼,热汗满身,一瞬不瞬看着对方片刻,,顷刻挪开视线,迅速安排调整底下的人手。
最后,就按了沈星说的办。
……
这一次,沈星甚至顾不上目送裴玄素了,两边是同时出发的。
马不停蹄分配好了人手,沈星连同徐芳徐喜等人都紧张到了极点,五十多人,当即骑马的骑马、赶车的赶车,各种装扮往徐景昌的方向赶去。
沈星是骑马的,西边黄尘甚多,她的身量不高,但平民男子这样身高的不在少数,她脸上当着防布,在夜色的七八骑尾随之下,快马往来路而去。
夜色笼罩,尘土铺面,熙熙攘攘的人潮灯影在一刻斑驳仿若置身另一个世界,一个紧张到极点的幻影世界。
等了两辈子,盼了两辈子,她终于步上了这个轨迹,来到了挽救景昌和徐家的关键节点。
第一次踏足高原边界,骑马运动的期间,她心脏跳动很快,呼吸都有种很急促的感觉。
这一刻,身边没有了裴玄素,只有自己带着人,要靠自己的念头很清晰。
沈星很紧张,她也不知是盼着景昌的变故快一点发生,还是慢一点?
快一点,她想,救了景昌,她可以就去支援裴玄素那边。
裴玄素没说,但高子文他们紧赶慢赶,东宫难道就没有考虑过黄幸屡种种存在的弊端?东宫必然准备多时,肯定是一场凶险的厮杀的。
但另一方,她有些害怕,也真的很紧张,她真的能顺利把景昌从变故中救下来吗?
现在很多情况都已经变了。
沈星真的不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
回到徐景昌这边。
他的出事,确实就在今夜。
快马疾奔的路上,过去种种在眼前掠过,沈景昌心就像乱麻一样团着乱着。
从小,四爷爷言传身教,只想他们都能好好活下来。
但景昌心慕父祖,总想努力重振父祖荣光和魏国公府门楣。
他的成长,是欠缺了刚劲而具有家国理念的铮铮男性长辈去教育和引导的。
他在这方面,一直迷惘着。
但他骨子里,到底流淌的是徐家男儿的血液,幼年所见的父祖形象和他们的事迹深深篆刻在他的心坎上。
被黄幸屡当头棒喝,那份流淌在血液中的是非正确观念和向往父祖的家国情怀一下子就苏醒过来,井喷涌出。
他惶恐,让父祖蒙羞。
他害怕,会因为自己累及很多很多无辜的普通百姓。
再回忆,一路西行沿途去过的三个关隘和卫所,除去劝说目标的那五人,其余徐氏旧部其实都来拜见过徐景昌的,但现在回忆起那些徐家旧部,笑语晏晏或激动之间,他们仿佛跟他身边的高子文有很多隐晦的互动。
——“那些人早就不姓徐了!”
黄幸屡声如洪钟霹雳,再回忆,徐景昌感觉那些人的脸上好像刷了一层蜡,那些激动和笑语迥异间又仿佛千篇一律。
徐景昌心神大震,他出了黄幸屡的值房不久,很快就下定决心,他要私下遁离,赶紧回去接了四爷爷,再去找小姑姑。
再设法去寻二姑姑二姑夫。
等人都齐了,他们再商量决定离去。
至于大姑,她的身体……不过有大姑父在,应当不怕的。
徐景昌佯装出一副有些低落又不安的样子,不退反进,时不时回头看高子文,“高大人,这……”
年少犹带青稚,一脸不安又欲言又止,生怕自己这次没劝好,会影响徐家这边一系人的全身而退。
高子文心里惦记着张蘅功那边,当然,他也一直都密切注意徐景昌的,见状警惕性随即下去一些,他笑了笑安抚:“别担心,肯定有成功有失败的,无碍的,你别担心了。”
徐景昌这才大松一口气,他高兴道:“那就好!”
有些事情,不留意的话,就不察觉,一旦留意……回到家栈之后,徐景昌不动声色扫视了左右一眼。
他房间的位置,正好被团团包围的。
不,也不是完全留意不到,但徐景昌先前当自己来做任务的,一心一意全力做好,这些细枝末捎他没在意。
景昌身处暗阁这么多年,他身上是常年有一些准备的。
回到房间之后,他心算人数位置片刻,抬手把束发的木簪取下来,拇指在簪头用力按了一下,没有一丝缝隙的木簪突然弹了一下,从簪头露出一个孔。
徐景昌把灯油碟子从瓦的灯座上去取下来,倒掉大半的油,剩下底下一点,然后把发簪里的白色粉末全部倒进碟底,和灯油放在一起,灯绳在油粉混合物中滚了滚,然后放进去继续点着。
他打湿毛巾,包住口鼻,尽量屏息,之后推开一点窗,让风灌进来,再开了对应的窗,把油灯散发出来的味道往其他地方散去。
徐景昌那灯盏放在靠左墙壁的边缘位置——这个墙一堵木墙。这种家栈大多简陋,黄土石头堆砌的墙根,上面一半是木板墙,其上还有一些陈旧缝隙。
徐景昌开的窗是上风位,正对着木墙的方向,他把灯盏放在木墙的缝隙前面,让味道被吹散各处之余,重点照顾隔壁房间。
做完这些之后,他解了头发脱了靴子,躺在床上睡觉的样子。
期间,隔壁的人侧耳倾听片刻,又发现缝隙,从缝隙瞄了瞄,发现徐景昌都睡觉了,于是放下心,也放松休息。
风中,有一点下等地方的腌臜味道。
但在这个地方,再正常不过。
等了大约数百息,徐景昌屏息,他靴子都不敢穿,无声无息下地,先阖上窗户,吹熄灯盏,然后抽出匕首,直接小心把木板墙无声撬下一块来,勉强收腹马上钻过去,隔壁的两个人趴在桌上,沉沉昏睡了过去。
徐景昌赶紧剥下其中一个身量和他相仿的人衣服鞋袜,穿在身上,头发也束个一样的,他拿上一卷草纸,低着头拉开门,藉着夜色,往茅房而去。
他成功抵达茅房,他一掩上木板门,就赶紧一跃而起——这茅房是木板拼的在墙角,上面一截是中空的去味的,可以通向外墙的边缘。
家栈后院不大,他们人多,住得颇挤,好在已经出去了一大半,才让徐景昌找到了顺利抵达茅房的机会。
但沿途空了这么多,徐景昌低头抬眸瞥了一眼,他心里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