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沈云卿身上还有很多刑伤,腰腿腹部和背部满满都是,后背特别多,一直延伸到衣服遮挡的上半背部。
沈云卿遮挡不住,索性就不遮了,沈星就看,她就拉起衣服给她看全了。
沈星一看沈云卿身上的伤痕,当场眼泪就下来了。
徐景昌在外面急声喊:“怎么样,怎么样了?!”
沈云卿没好气:“没怎么样,你小子闭嘴,再给你姑瞎嚷嚷就揍你一顿!”
沈云卿扬首喝完,回头看小妹吧嗒吧嗒掉眼泪,她心疼了,“嗐嗐,哭什么呢?别哭了。”
就好像以前一样哄她。
“多大点事,搽点玉容膏多早晚就淡了没了,有什么好哭的,傻丫头。让大姐,哎,算了,还是让妹夫给我弄吧,多弄点儿搽搽。”
沈云卿声音爽朗又轻快,豁达得很,可沈星豁达不起来,她大了,不被糊弄过去的,其他疤痕搽玉容膏确实能化瘢痕,“可这两处。”
腰部和左腿这两处,这一瘸一拐可不是搽玉容膏能搽好的。
沈云卿赶紧拉上裤子衣服,臭烘烘的她自己都嫌弃,但新衣服还没来,只好先凑合着。
沈星已经跑出去,让徐守赶紧去叫陈大夫来了。
小陈大夫是老刘大夫的关门弟子,也很了得,很快就背着药箱赶来了。
这是治伤的,沈云卿也不矫情,跟着一起进隔间了,陈同鉴急忙跟着一起进去,沈星也跟进去了。
好一番的望闻问切和检查,只是结果却是不如意的。
小陈大夫看完,说:“好不了了。”
不大的隔间,挤了四个人,窗都推开了,好让小陈大夫看得仔细些。
小陈大夫对跌打骨伤非常钻研和了得,沈星还记得他,上辈子裴玄素山林的骨折腿伤,就是老刘和他,师徒俩一起上手治疗的,小陈大夫不是打下手的。
小陈大夫就着隔间木盘的水洗了洗手,说:“最好就是这么好了。正常起居活动没有问题的,但长时间奔跑,或像今天这样的剧烈打斗,就会一瘸一拐。”
“但持续时间不长,也没有加剧创伤的话,缓过气后,就会好回来。”
但最好,也是这么好了。
“阴雨天会骨痛,要多贴膏药,平时没事也多搽搽药膏药酒。现在咱们药物有限,回去再开给你。”
但小陈大夫说:“这伤能愈合,你是真命大啊!”
惆怅多少有的,但自己状态,自己其实知道,也说不上失望。
陈同鉴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放下来了,这个结果其实算好的。
沈云卿听到最后一句,不禁一笑,和陈同鉴对视了一眼。
实话说,这伤愈合得确实很艰难,狱中岁月,有多不易就当事人知道,她这伤能在水牢里好,全靠陈同鉴背着和用肩膀顶着她坐在那条边上。
以前没边边的时候,她是骑在他肩膀上的,一骑一天超过五个时辰。
这样反反覆覆,长达一年多,终于才勉强愈合的。
说实话,能好成这样,真的算很难得很惊喜了。
很艰难,但也很无声热忱的爱。
陈同鉴和沈云卿对视,微胖的脸微微泛红,露出一抹甜蜜的笑,他不好意思想低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最后是沈云卿冲他皱皱鼻子,笑着跳下长凳,把衣服利索拉好:“有劳你了,陈大夫。”
陈大夫笑着寒暄两句,低头收拾药箱不提。
夫妻俩默默温情,小陈大夫也背着药箱出去了,陈同鉴急忙送人,外面徐景昌和徐芳等人急声询问的声音。
但隔间里就安静下来了,就剩姐妹两人。
沈云卿低头系衣带,沈星埋头上来帮忙,她想笑,但根本笑不出来,扯下唇有滴眼泪滑下来了。
她的二姐,从前一杆红缨枪武得虎虎生风,昂首阔步英姿飒爽,走哪都大步流星疏朗开阔的二姐姐。
沈星心里很难过。
但沈云卿却不这么想的,她觉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某种意义上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来着。
她勾着小妹的肩膀,姐妹俩趴在窗畔,她低头哄沈星:“妹啊,别哭了别哭了。”
她心疼给沈星抹眼泪:“这是好事,你知道吗?”
沈云卿左右瞄了瞄窗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是那么灵活有神,她掩嘴小声:“这次,我和你姐夫就能顺理成章退出去了。”
退什么?
梅花内卫,可不是什么太好的地儿。
比暗阁好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
当初,沈云卿既是为了自家有人站队太初宫,而加入梅花内卫的。
二来,也是想悄悄查家里的事——因为刚才说的,她当年偷听到的那些事儿。
她不小了,当年九岁,记得真真的。
家变在两年后,她十一岁。昔年就有怀疑的,她和沈星不一样,她年纪大,对祖父父母叔伯婶婶和堂兄弟印象是那样的深刻,人前大姐姐,但私下偷偷哭过无数次,四叔发现了,给她抹泪开解,叔侄又相对落泪。
她加入梅花内卫,未尝没有执着想查的心念。
但现在经历的这么多,仅存的家人几度险死还生,自己和丈夫牢狱长达两年,出来竟发现连小妹妹都茫茫出宫被夹裹其中了。
真相知道得差不多。
酸楚难忍肯定有,但沈云卿素来乐观,那些执念反而淡了。
能保住剩下的家人就很不错了。
明哲保身的霍少穆能活,但霍少成未必,蔺卓卿也鬼门关走一趟。
其余的人多少人再度投身进去,反而粉身碎骨的。
从这里走一遭过,才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能剩余家人好好活着,有多么不容易。
沈云卿笑意也敛了,她站在窗前说:“傻丫头,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有了这个伤患借口,刚好她和陈同鉴都是半暴露的状态,还是女儿身和阉人,也无法转到朝中军中或地方的监察岗。
正好还有圣旨在,自然而然,就那么退出来了。
沈云卿腰腿疼,但站姿笔直,长挑瘦削,有着昔年在父祖叔伯和家中成长学来的军姿般的姿态。
真的非常非常幸运了。
要沈云卿说,这伤真的恰到好处。
当初狱中的伤痛苦困,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再回首,感慨万千。
沈云卿嗓音清亮悦耳,但此刻染上一种黯沉,江风猎猎,吹散她的鬓发和声音,她想起自己死去父母家人,轻声说:“这样的局势,将来也不知会如何?能侥幸得以全身而退,真的很幸运。”
大姐那边,也不知会怎么样呢?
但沈云卿看一眼身侧怔忪出神的沈星,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
沈星没说过,匆匆重逢,要说的话太多,她也没顾得上问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