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势又凌厉。
如今能让他如此困扰的,百分百感情问题。
老刘这个看开和发作的两个建议,本来也确实如此的,但之所以他说得如此简短又无后顾之忧,主要是知道沈星啊,是个心肠柔软又体贴温柔的好姑娘。
她肯定不会给裴玄素雪上加霜的。
说不定卖卖惨,吵开闹开了,她肯定就先紧着督主的病了。
当然,这样的话,沈星会吃亏,会受委屈的。
想到这里,老刘又纠结了,沈星是个好姑娘,他对沈星很有好感的,又觉得让姑娘委屈吃亏不好,于是纠结着就没继续深入劝了。
刚刚去处理完杨慎那边事情的回来的孙传廷,刚好撞上老刘摇头唱着离去,孙传廷:“……”
裴玄素:“……”
他想把老刘打一顿,简直气死。
……
半开的槛窗还没关,扑簌簌吹灭了几只蜡烛,屋内灯光少了一半,月光终于在舷窗前的地面投下一小片。
裴玄素拍一下桌,最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咬着牙关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脸色阴晴不定。
说来可笑,傍晚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沈星从头到尾究竟有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人过?他会不会那一半的爱情都不属于自己?
但裴玄素当时居然胆怯了,他那一刹僵着居然没敢问出口,他怕听到一个他不愿意听见答案,怕见到她一怔后错愕失措夹杂被喝破却恍然的那种神色。
他不知怎么过来了,他急促找了个借口出来之后,却很快又被滔天的怒火覆盖。
他为那个猜测愤怒无比,又因为自己刚才的不敢而更加痛恨自己,掀起滔天的怒焰,里面夹杂着不可置信和难受到极致的情感,种种情绪在翻滚成一片。
不得不说,老刘虽然气人,但他给了裴玄素一个行动的方向。
几乎老刘刚下舷梯,同时张合把几幅舆图送进房内,他就霍地站了起来了。
裴玄素不是个能吃亏的,他掏心掏肺,爱得死去活来入骨入髓,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只当别人的影子和替身。
一种直冲脑门的情绪,他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捏着沈星的肩膀,让她把话说清楚,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他不是那个该死的男人!
他就是他,他是裴玄素,皇天后土,这辈子的一个,独立完整的一个,和那个老东西没有一点的联系!
她怎么可以如此负他?!
但凡她胆敢说一句是,或许流露出一星半点这样的情绪,裴玄素,裴玄素他,他深呼吸,想到这种情景,他真恨不得抱着她一起死去算了!
满腔的情绪,越想越坏,越想越难受,步履又急又重,直到裴玄素疾步行到走廊的尽头,他和沈星的卧房门窗灯光倾斜,他一侧头,却不禁愣了一下。
烛光柔和的黄色,不是很亮,自冲走廊的内窗和半开的门扉投在廊道上,徐容站在门外守着,不同于大值房那边的疾风骤雨氛围,这边走廊半昏半明,很是静谧。
沈星处理好舆图,已经回来了,她洗了手,正坐在床沿,低头给两人折叠晾干收回来的衣物。
这船上人手不少,但大家都去抓紧休息了,她也不是矫情的人,衣服收回来她接过,自己折叠就行了。
舱房的杉板是赭色漆的,半新不旧,床也不大,固定在舱房里间的一侧,帐子是靛蓝色半旧的棉布,挂在悬在床架子两边,沈星正就着一盏灯,掖了掖鬓边碎发,坐在床沿,给他折叠衣服。
在这样的船上夜晚,风声浪声,室内静谧,她是个苍白瘦削的女孩子,纤细娇小,映着烛光,白皙侧颜有一种白瓷板的脆弱感。
很美,也有种温柔恬静但需要珍惜的纤弱感,她最近消瘦了好些。
她其实吃了很多苦的,虽她从来没说过,心里也只当寻常,还自觉幼年少年很幸福,但在其他人眼内,那些时光还是有很多难以言喻的苦头。
沈星对人真的很贴心。
这半月的时光,大约是唯一她因为伤心沉浸了往事,没有留意到裴玄素情绪的时候。
她这会儿大概也情绪不好过,但她还是坐在床沿,把两人的衣物折叠好,这是两人准备好明天穿的,一件件收拾好,放置在床头枕畔。
这是自从在蚕房出来,永南坊他昏迷养伤之后开始,两人就养成了的习惯。
她总是给两人收拾折叠衣物的。
所以裴玄素骤眼一看,不由就是一愣,过去永南坊养伤和蚕房后出来的经历他猝然就想起来了。
然后他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人的情绪有时候是这样的,越往那个方向想,就越想越像,越想越难受越气悲怆气苦。
但被拉一把,头脑就猝然冷静了下来。
裴玄素突然就想明白了,沈星不可能对他没有感情的。这么多日日夜夜,这么多同样刻骨铭心的经历,莲花海地道淌水而出,悲惨奔走消巍坡,之后杀人奔逃永南坊,雨夜、养伤、避过追捕,之后一路从龙江到如今。
她的哭,她的泪,她的惊惶,她的喜和悲,她紧紧搂着他,喊他二哥。
沈星是个一个很贴心、很能感受到别人对她好的姑娘。她真的很好很好,有时候好到能把你的心都热软化了。
这样的偎依之情,这样的携手与共,她不可能对自己没有感情的。
裴玄素突然想起,在追逐假徐分遇险他差点暴露真容的那个山坡后,她伏在他的背上,软软喊着他“二哥”,那一声声的二哥,充满了柔软的男女情爱,好像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裴玄素刹住脚步,他站了一会儿,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捂住额头,先前是他偏激了。
沈星心里也肯定是有他的。
这么一想,整个人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静静看着沈星给他折叠衣服,他心里清楚,这是那个人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吧?
蚕房出来的那段经历,是独属于他和沈星的。
他两种情绪拉锯片刻,最终他还是不想吵架,不想发作这件事。
因为沈星这会正神伤着,他现在突然掀起这个话题,对他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那个阴沉一生,吐了血的阉宦,裴玄素如今对此人动容感同身受是全无,更多的是咬牙切齿的恨。
但现在冲进去大吵大闹争执一场,除了加深沉星对那个人的记忆,裴玄素不会得到任何的好处。
他只会更加吃亏。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老东西!”
裴玄素恨恨道。
裴玄素不无阴暗地想,自己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可能这就是对方的意图,阴魂不散!
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那老东西大概就是最让人讨厌的一只鬼。
他咬牙切齿。
但他不能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