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不是沿途全部封死的。那些更精密复杂机械设计就不说了,就说一个,因为要不断增加水力越来越急的原因,这水道沿途设有五个加力阀点的,每个加力阀点都有一个类似水闸头这样的巨大方块东西,而巨大方块的顶部是一个竖井图案,直通地面的。
裴玄素询问过沈星,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这就是井,一头露天的。因为根据这种大型机括的设计原理,水道彻底完成通水之后,还会进行调试,这五个加力阀非常重要,如果通水后需要微调了,是要留个井口下去的。
并且这五个加力阀是不泡在水里的。
想来是因为机械原因,又或许这位设计者大师,按常理他应是不具备长途深潜的泅水能力的,微调或后续检修得他得下去。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在设计的必要上,是有五个加力阀点,也就是五个露天井。可能后来人明太子会封井,但这种精密的大型机械机括,不是设计者本人,后来者肯定不敢彻底封死改变它的外在条件的。
谁知道它还有没有其他作用?
裴玄素算了算机械图上加力阀井的距离,实线的这条水道,那第一个和第二个加力阀井的的距离,恰好也对上了新寺和古刹的距离比例,大差不差的样子。
裴玄素沉吟,没有土方,也可以从新寺的这一口井运走,就是麻烦费功。不过相较于两个寺庙大动工,有些让人说嘴,宁愿费工些也说得过去。
反正,不无可能。
偌大的明堂,黑暗里外站岗的都是心腹宦卫,一盏孤灯,一条长案,整个明堂落针可闻,皆盯着地图屏息等待端坐在最上首的那个剑眉凤目艳美而凌厉摄人的权宦。
裴玄素沉吟片刻,抬起眼睑:“以新寺为主。明日再去打听一个这个古刹,唐盛你负责;梁氏陵顾敏衡带人去。”
他言简意赅,迅速安排下去。
至于这个已经锁定了为最大疑点目标的新寺,赵怀义立即问:“督主,咱们今晚就动身吗?”
裴玄素剑眉一蹙,他当然亟待越快越好,但问题是新平县同样有宵禁。郊区倒是不完全受宵禁影响,只是这新平县晚上的游玩点主要是江畔的各个夜市,入夜了山上黑乎乎眺望远江眺望不到,山上是没有游人的。
如果新寺是,必定有东宫高手在,他们夜探,会立马被发觉,打草惊蛇。
现在连水道位置都未曾确定,打草惊蛇不是明智之举。
但裴玄素也确实有些焦着,因为根据他前面的判断,拆解水闸头很可能已经在经常当中了。
他手在机械图上点了点,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沉思一阵,最终还是按捺下了
“今夜不去。”
裴玄素直起身,鹰隼般的锐目盯着这张机械图上繁复到了极点的细密蓝线黑线,尤其是水闸头和加力阀井这样的夜色得把灯盏放过来才行,不然稍远一点蓝线黑线密得黑乎乎的一团,精密繁复得让普通人头晕目眩。
“这种超大型的机械和精密机括,就算做了分解图,想要拆解也不是一天半天能完成的事。”
裴玄素问沈星:“你觉得,拆解水闸头需要多少时间?”
沈星是在场唯一能大致看懂这张机械图结构和大部分零部件作用和原理的人。
沈星点点头,说:“是的,很复杂的。”
她会大致看懂,但她真的设计不了,天和地这么远,懂的越多,就越知道厉害。
“这个人真的好厉害,巧夺天工,”她用了这么一个词来形容,“这个水闸头,在有分解图并拆解者很熟悉机械的情况下,陆上拆解大概得一天多两天。但如果水下,起码得六七天。”
沈星已经看过图纸很多次了,她固然悲恸前生情感,但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在还没深入前生裴玄素的情感的时候,她没事的时候,就是研究这个图,她肯定地说:“自水闸和水道建成的一日,整个水道都已经灌满了水的。”
水闸头位于最顶端,也就是紧贴靖陵内部的出水口位置,“偏偏为了隐蔽,靖陵的出水口是封闭的,只能被大水冲开。”
她指了指图纸上水闸头的位置。
在场的人不管大还是小些,都全神贯注听着,不少人已站起来,看着这张足足六尺长宽的黄底羊皮机械图。
严婕玉问她:“那你能判断出水道出口在靖陵哪个位置吗?”
沈星摇头:“我连靖陵地图都没见过,水道也没确定,我不能。”
严婕玉一想也是,呼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裴玄素坐在主位上,灯光半昏不明,阴影明灭他的轮廓显得更加深邃和锐利,他幽黑眼珠子动了动,不动声色瞥一眼严婕玉。
回到正事上,堂上氛围凝肃至极,那头沈星继续说:“所以想进入水道,只能走另一头,也就是从最近的这个加力阀井下去。如果新寺和古刹确实是井点的话,那按比例算算,水下潜行起码得有将近六七里,哪怕带了羊皮囊换气,这拆卸也不容易进行的。”
六七天已经是按很快的速度算了。
沈星该说的说完了,她看一眼大家,又看裴玄素。昏暗和灯光下,这个男人眉眼轮廓如刀锋的锋锐,不管是前世今生,不管阴柔还是遒劲,权势和握筹帷幄的认真姿态都是男性最好的妆容修饰,他的侧脸和姿态,俊美深沉得动魄惊心。
大家都屏息看向上首的裴玄素。
裴玄素最后决定:“休息一夜,养精蓄锐,明日佯装游人,先打探这个新寺。”
只要一旦确定井点之一,水道马上被确定,有机械图在,一切就好办了。
其他井点按比例算算,很快就能找到了。
裴玄素眉目沉沉,言简意赅沉声,站起身:“好了,梁彻带人做准备工作,除了值夜的,都回去。”
“是!”
室内人不少,大家压着声音,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俯身应是之后,匆匆褪去,准备或梳洗休息去了。
今天一天汗流浃背不断补妆,大家现在脸上都一道道的,看着有些狼狈。
严婕玉也带着她和赵青各一个心腹女官出去了,看方向,似乎往楚元音那边去了。
外面响起水井提桶打水的声音,裴玄素也站了起来,他无声瞥了一眼严婕玉去的方向。
屋内冯维和孙传廷正收拾着桌面上的笔墨和机械图,人都走了之后,室内安静下来。
裴玄素收回视线了之后,他低声和沈星说:“咱们也回去了。”
沈星点点头,两人并肩而行,她的手自然而言就搂住他的胳膊。
夜色渐渐深了,一轮弦月上了树梢,远处车进车出小孩尖叫大人叫骂还有人声,不过这个闭锁多年的陈旧大院宅子静悄悄的。
枯叶也没人顾得上彻底洒扫,偶尔踩一片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