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沈星这件事上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外面冯维在急促奔跑,急切地安排人,甚至有人匆匆跑回他们轮值住的大房间里,把涂了迷药的飞针和巾帕都取出来备用。
他们明知道结果可能麻烦,但当务之急必须先把沈星带回来。
其实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的,裴玄素对沈星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况且这件事情真的和沈星没什么关系的。
督主已经下令高邵槐了,徐景昌将会被杀死,也不知道这件事会演变成怎么样?
但不管如何,裴玄素是绝对不可能放手沈星。
两人风雨携手偎依,那么难那么艰辛才走到今时今日,怎么可能放得开手?
不少人心里在咒骂着这该死明太子,还有这个该死的局势,所有事情都撞在一起了。他们心里很隐忧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遗憾事情。
但不管如何,他们能做的是,得赶紧把夫人带回来。
个个都很焦急,怕沈星出个什么事,到时候连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们督主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该是真正悲恸的一生了。
冯维简直急疯了,他给孙传廷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在里面劝人,他在外面急忙安排人手,甚至忖度着,下了好几个僭越的小命令。
大家奔走着,应和声,脚步声,纷杂一片。
孙传廷一语毕,裴玄素头脑嗡一声,他不可抑制抬起头,死死盯着孙传廷。
孙传廷不敢抬眼,微微垂首,退到一边去了。
裴玄素不禁紧攒住拳,外面的动静他也听见了,他多聪明的人,几乎秒懂了冯维等人的情绪。
一想到沈星可能出事,他心脏霎时紧缩成一小团,又梗又痛,整个人一阵不可抑制的战栗。
和沈星这辈子怨怼不再相合,也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可是!要他退一步去谅解这件事,谅解徐景昌,他真的做不到啊!
母亲垂死的一幕,阴云盖顶淫雨霏霏的苍凉,他徒手挖劈了指甲,挖得双手血淋淋,终于找到了那卷包裹着她的破草席。
湿透了,被拉出来,草席散开,露出披头散发赤身果体慢慢施虐青紫痕迹的尸身,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灰云盘旋悲雨弥漫的天空,死不瞑目。
他痛苦跪地,悲恸大哭,抱着她离开了尸堆,用手挖,用沈星递过来的树杈刨,挖了一个湿透的土坑,把她埋葬。
她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漂亮丹凤眼,永远被草席和黄土覆盖,他再也看不见了。
裴玄素只要一想起那一幕,铺天盖地的悲伤难以自抑。
他知道徐景昌是奉命行事,是被矫令利用的,他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此刻孙传廷跪地诚恳谏言,字字句句拳拳忠诚和隐藏的急切关怀,他心里也很清楚明白。
他知道孙传廷这个提议,是最好的办法,是解开这个死结的唯一办法。
但他真的做不到啊!
他真的没有办法张嘴去表达自己谅解徐景昌,更没有办法做到去派人营救那该死的徐家人啊!
尤其那还是明太子弟弟的妻子以及后者和徐家女生的孩子。
裴玄素紧紧攒着双拳,这一刻手背青筋暴突,真的快难受死他了。
裴玄素往后退了一步,他情绪剧烈起伏之下,都没在意身后的檀木大书架和木桁,生生往那边一撞,直接把木桁都撞翻在地,重重地磕了他的左边额头一下。
可正在这个时候,左额一痛,这位置的底部和后脑像被人重重抓了一把的,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灌进了他的脑海,一刹充斥满满,倏地翻转了起来。
在裴玄素情绪最剧烈起伏一刹,他突然看遍了“那人”一生最后悔的事情。
第146章
这是一个悲伤逆流成河的故事。
那个叫裴玄素的阉人,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沈星前生要答应嫁给姐夫当继后之前,她曾经迟疑过。
她本来不应该犹豫的,毕竟也不是真当夫妻,姐夫需要一个皇后,他不是强悍的明德帝,他也少了天然的名分,当年朝堂局势比如今还要复杂太多了,甚至帝党派内部也有人蠢蠢欲动,形势压力大得扛不住,他要保住此生仅一妻和独子的名分利益,不想妥协,只能堵住这个口子。
而徐家只剩下两个人,姨甥两人算得上互相偎依,她占了这个位置,正好名正言顺保护和教养外甥。
可她为什么迟疑呢?
她这个事情提出来和考虑的期间,她总是想起那抹艳红身影,那个她闯进齐国公府苦求他端坐上首俯首看着,她跌撞好不容易把他从靖陵背下了山,那个冷嘲热讽说她没用,但腿骨接好了之后,却把她护在羽翼下的阉人。
虽然两人后来因为董道登之死闹掰了,但后来渐渐有些线索出来了,应该不是她,是明德帝算计的,他抿着唇说了句类似道歉的话,她就原谅他了。
两人当时两个阵营,就这么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地相处下来,貌似不特别好也不特别坏。但其实,当初被他保护的那段时光,是弥足珍贵的,她刚刚出来,紧张彷徨,是那段时间给她喘了一口气,勉强适应了之后的环境。
所以,那个人也是特别的。
他嘴巴坏,脾气也坏,经常阴郁沉沉的,但她却始终念着他的好。后来到了新一辈子,沈星才想明白,自己那时候偷偷暗恋过他。
可当时的沈星并不那么清楚,长于永巷宫墙,来来去去都是太监嬷嬷,她没有半个女性长辈引导,也没和半对正常的男女夫妻或情侣长期相处过。
她懵懵,她似懂非懂。
她本来应该答应姐夫的,可是她却迟疑了,总是想起那抹艳红阴郁的身影,他的毒舌嘲讽,他的事后保护,他虽然经常不耐烦,却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他虽然冷漠凌厉,但却是背负血海深仇的缘故。
沈星最后给他送了一封信,借口有个东西要还给他,约定在两人曾经相约见过一次的那个郊野小亭见面。
怕被人知道,那个小亭子很偏僻,在陈乡驿道的一条黄土小岔道旁边,供挑夫和农人歇息用的。
她一个人跑到那个小亭子里,连徐芳他们都不知道她去哪了,她一个人在寒冬的大雪后,傻傻等了两天。
她不知道自己等什么?她等的其实不只一个人,但她当时自己都不明白。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做出这样的可以说得上不可思议的事情,第一次翘首等待过一个人。
那两个日夜,寒风雪吹,她又冷又饿,路过的挑夫小摊贩在入夜的时候都跑光了,她啃着硬邦邦的冷饼子,夜晚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她一点都没想过走,她蜷缩在小亭角落过了一夜,第二天翘首看着东都城的方向。
最终安安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