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前车之覆,后车之师。”
沈星打开墨绿囊袋,辟辟啪啪的沉香珠子落在她的手上,桌子上,她的声音充满了伤感和难受,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你知道,我也知道,一个人,一个阉党群体,背着无数骂名,想要获得最终的胜利,是很难的。”
“哪怕胜,也必是惨胜。”
“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这会不会又是明太子的一个阴谋。”
“他有可能是故意的,想你万劫不复!”
沈星看来看去,总觉得明太子不怀好意更甚,正如前生,沈星是通过那人掘.太祖陵焚烧东陵而想到的。
明太子这人真的非常恶心,他要葬太.祖陵地宫,肯定是故意的,是最后临终的算计。
明太子那么恨太祖皇帝,要不是名分和立身根本在,他估计恨不得头一个扒坟毁陵的,怎会愿意和太.祖同葬?
“他这是猜到‘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被刺激疯狂,‘他’有病,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啊!”
沈星捂嘴,她终究是眼泪哗哗往下掉,那人最后肯定也想明白了,可惜他当时根本没法控制住自己。
裴玄素心身巨震,几乎一刹那,一些梦境画面倏地翻转,那人的遭遇,和他此刻是何等的异曲同工。
一瞬间思及那人最后的境况,他连拳头都硬了,青筋暴突。
沈星还在说:“时至今日,我终于读懂了他。他后悔了。他祈求未来,如果可以,他希望我能变得更好,也自己能有一次挽回的机会。”
“他”希冀救赎她,更希冀救赎自己。
沈星哽咽,她紧紧握住裴玄素的手:“所以我希望你冷静下来,我希望你想清楚,不要将来和他一样,悔之晚矣。”
裴玄素只是暂时这个状态,他的病情轻多了,并且都快痊愈了;而那个人,重病贯穿半生,他经常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
“他”已经没法挽回了。
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他”经历的一切和病情,她回望其半生,其实很多东西真的很难避得过去的。
但裴玄素不一样。
裴玄素好多了,并且还有了那人作为前车之鉴,他是可以避过去了,他是可以和非常有可能后悔终生的结局绝缘的。
他明明凭借自己,已经杀出了一条光明坦途出来了。
他只要接下来获得大胜,他就能带着他身后的所有人,踏上这条近乎新生一般的道路了。
沈星使劲擦眼睛,她伤感前生那人,但她更深知此刻不是回忆“他”的良机,她和“他”所盼,她眼前的这个人啊!这个男人,她的心上人啊。
沈星带着泪,努力笑着:“你知道吗?裴玄素。我偷偷想像过你家变前的模样很多次,有多俊,又多惊才绝艳满堂喝彩,又多君子如玉,自信优雅,又有多么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精彩绝伦。”
那真是一个集天地之最钟爱的男子啊。
“那大概是原来的我,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男人。”
“我知道我肯定不会感激苦难。”
“但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我竟然拥有了你,命运竟然将这么优秀的一个你送到我身边了。”
裴玄素这一刻心潮起伏得厉害,他立即下意识说想说什么,但被沈星摇头,她都知道,她轻轻摇头,让她说完好吗?
她凝望眼前,放在她心坎上的爱人,这辈子,两人都完好走到今日,她真的很盼望能好好走下去,走完这辈子。
奈何桥上,谁先走的就等谁。
他们永远在一起。
只不过,该如何的过一生,区别还是很大的。
沈星握着他手,不眨眼看着他:“现在,复仇结束之后,你本来有机会回到过去的。”
“回到阳光底下去。”
“哪怕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的,但,你还可以兼顾一些你当年想做的东西。”
“百年之后,哪怕遇上你的父亲,你也坦然,你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而不是丑陋得不敢面对。
面目全非得可怕,再回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裴玄素已经很久很久没想想起当初那个自己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那个从小在父亲影响熏陶之下,自觉为官者应该至少为民不能昏庸的自己,有着满襟的豪情和理想。
临水清谈,他能佩佩而一整夜。
父亲微笑捋须,身死志不改的面庞。
裴玄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沈星娓娓道来,她的憧憬爱慕,那些电光石火恍如隔世的记忆,还有她说的未来,他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听见耳朵里了,多种情绪翻涌,太多太多他都分不清了,但这一刻,他全身都战栗起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还是不想。
但过去拿二十年,是很深刻很深刻,不可能磨灭的一切。过去造就了他,那些过去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沈星给他鼓劲,最后在他心口敲上一记重锤,经历了这么多,沈星也不再是最初那个懵懂的自己了:“这些年,朝廷上下东都内外,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很多人经历了改变一生的变故,大多都是不堪回首的惨剧。”
这里头,不泛聪明人,席卷回来,兴风作浪。
可久视深渊者,深渊必予回望。待在黑暗中久了,不知不觉已经同化成黑暗的一部分。
再也出不来了。
有时候,就是一次机会没抓住,一个念头,甚至一步岔道的区别。
沈星回想了很多人,神熙女帝,义父赵关山,甚至明太子夏以崖曹闵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一丝可怜之处吗?
“但他们最后全部被欲望和仇恨吞噬了。”
“女帝陛下如是,夏以崖如此,曹闵如是,甚至明太子亦如是。”
就连“他”,也如是。
所以最后“他”后悔了,只是悔之晚矣,已经不可挽回了。
真的,只有最亲最近,最衷心盼着你好的人,才会掏心掏肺说这些话。
沈星不希望生灵涂炭,她更不希望裴玄素奔往黑暗一去不回头。
眼下这一刻,正如董道登所说的,真的是重新拐上一条新的道路,回到阳光底下的最佳也是唯一的机会。
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悬崖勒马,真的至关重要。
沈星目含泪花:“我和他,都盼着你好的。”
“你爹你娘在天之灵,也盼着你好的。”
“还有你哥哥,韩勃、董先生,陈英顺梁彻何舟顾敏衡冯维孙传廷他们,全部都是。”
沈星噙着眼泪,松开他手,认认真真和他说:“你想一想,当初那个自己,你还愿意想起他吗?还愿意做回他吗?哪怕只是一部分。”
她的手,柔腻洁白,但上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