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星本身是很愿意为这件事出力的。
他只得再三叮嘱邓呈讳等人,甚至私下去寻了张聚之和孙鹏举等去的人,以私人的名义请托,务必请照顾留心沈星。
他甚至半真半私,卖了一次惨,垂眸黯然,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了。
张聚之孙鹏举二人不由慨叹,不想裴玄素竟也是这样的儿女情长有软肋的人,不过转念一想,合情合理,可怜可悲,俱郑重答应了。
甚至孙鹏举还把心一横道,除非他死了,否则肯定带沈星全须全尾回来。
这会儿,这些私下的事情,裴玄素也没有说。
他进去的时候,沈星已经把布甲很快穿戴妥当,马上就先动身离开帅帐了。
他没别的说的:“一切小心,多想想我。”
沈星不禁瞅了他一眼,想起先前,但舍不得多说他,只道:“你记得就好。”
“嗯,我知道了。”
废话不多说了,沈星还要去和张聚之孙鹏举他们汇合,裴玄素将她送到侧帐,她撩起新开的小门,回头冲他点点头,带着邓呈讳徐芳匆匆就钻出去了。
......
沈星和蒋无涯是去年盛夏匆匆一别的,赵关山去世后没多久的时候。
时间不是很长,也就一年多,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大,好像很漫长的样子。
但回头细思当时和对方,就发现其实并没有很久。
还记得那日暮色四合,那条满是砖石和青苔的长长小巷,彼此眉梢眼角的伤感和身影。
不过此时此刻,在这场涉及了整个国朝命运走向的一触即发的超级南北大战面前,那些儿女私情不过匆匆一闪而逝,不管是沈星或者蒋无涯,都无法分多少的心神在这上面去怀缅或者黯伤。
沈星他们花费了很多时间,从亥时接信就开始离开自己的营帐,化整为零悄悄离开了己方的大营,汇合后,和蒋无涯那边安排的人碰头之后,再换上圣山海大军那边对应的军服以及别上特有标志,等到快天明交班的时候,由蒋无涯安排的人接应,进了圣山海大营的最边缘的一出军马区。
人马混合,吃喝拉撒,麦秆草豆,铲屎不断,马匹和人不一样,想补膘就得不停喂,想拉就拉,这边是最吵杂的区域之一,也是最合适碰头见面的地点之一。
沈星一路上都在思考,要说什么?怎么说?蒋无涯迟疑的会是什么?
而蒋无涯这边已经悄然更衣,换了普通的士官服饰,带着几个人快步来到了白骁羽营的军马第七营边缘。
他一路上脸色沉沉,微微蹙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次蒋无涯和沈星再见面,是在一个临时堆放马粪点不远的青储帐中,内里草料用了大半,不大,有些杂乱,帐子也不高,只不过没人在意这些。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了。
蒋无涯一撩起帐帘带人进入,这是个一层的普通帐篷,双方十几个人立即打了照面。
蒋无涯一身士官的普通甲胄,但铁血俊朗,铮铮铁骨无声而威肃的模样,甲胄摩挲有声,步履铿锵沉稳,气势与曾经两人私下的相处相差很大,已全然是个独掌一军的威严军方大将军的样子。
沈星变化也不小,她一身普通骑兵的甲胄,眼神清澈但坚毅,气质变化引动的是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
蒋无涯一眼就看出来了,裴玄素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心里难免一涩,但又替她感到高兴。
私人情感,百转千回,但稍纵即逝,双方心神很快回到了正事上了。
两边的人互相见过礼,接着试探性地交流了几句,张聚之沈星他们这边很快就发现了蒋无涯的沉吟下的犹疑。
沈星立即道:“无涯哥哥,你是不是担心,权宦和小皇帝?”
蒋无涯立即抬眼,是的,唯一让他始终有些犹疑未能下决断的,正是这个。
明太子恶心,让他愤慨之余心生弃意,但朝廷那边的情况却没有发生变化的啊。
沈星和蒋无涯对视了一眼,她轻拉了一下他的甲胄袖口,虽然地方这么小,张聚之孙鹏举他们估计仍然能听见,但有些话,却始终不适合当着面说的。
蒋无涯偏头看了蒋安一眼,蒋安撩帘出去了,片刻就回来,无声冲蒋无涯点了点头。
蒋无涯和沈星肩并肩,两人出去了。
就在这个帐子外面,帐帘侧有一大堆草料,与帐篷的罅隙里,刚好能站一个人的狭窄罅隙。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带着水汽的北风呼呼的,晨光朦胧,马匹吵杂的声音。
沈星和蒋无涯面对面站着,她抬头看他,小声说:“无涯哥哥,我不骗你,裴玄素他,以后肯定要在宗室选个小皇帝登基的。”
“他也绝对不可能放下权柄。”
风轻吹着,沈星没有忘记蒋无涯当年斜躺在雪坡上,和她闲聊事,又无奈轻叹,说过他的理想。
希望激烈的党争到了最后,可以解决了那些开国遗留的问题。先有一个厉君,接着再有一个让英明些的仁君,后者最好可以年轻些。那么,届时门阀朋党扫清,皇权归一,那王朝就可以真正有机会进入中兴的中叶,海晏河清,让百姓安居乐业。
那么美好的理想,多么美好的青年。
时至今日,沈星相信蒋无涯初心志向未改,否则他也不会因为楚淳风则最终选择圣山海。
眼前的人,依然是沈星衷心敬佩的那个青年。
“无涯哥哥,你知道吗?裴玄素被那曹闵刺激,他疯狂过,差一点就炮轰大堤了。但他最后想起他身后的人,想起他的父亲,想起当年的自己,他最终悬崖勒马,放弃了这个战策。”
“他真的一直在变好,越变越好。”
“他和我,还有和他的老师董道登先生都承诺过,若此战得胜。他就能重新走出阳光下,对国朝和黎庶,他像曾经他立志方向的方式去做。百年后,也不会无颜面对他的父亲。”
“他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忧国忧民,真正的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沈星深吸一口气:“无涯哥哥,其实现在这样,倘若朝廷大军大胜,在接下来的一战一举平叛成功,不就和你最理想的那样子差不多吗?”
三十二门阀,两宫倾轧,这些开国遗留的问题不就正好全部解决了吗?
“唯一的区别,就是皇帝吧?”
沈星一瞬不瞬看着蒋无涯的眼睛,她问他:“可于天下的普通老百姓,底层的军民、官吏而言,顶头的是权臣还是皇帝,真的很重要吗?区别真的很大吗?”
对于这广大的底层,这大江南北绝大部分的人而言,区别其实是没有的吧?
只要这个权臣,不该做的他不做,不就一样吗?
沈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