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霞粲然如血,赏花宴发生这么大事,所有人低头做人,讳莫如深。
永昌侯府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下,充满血腥味的前厅里,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孩子。
魏六凌闭着眼,额头涌出冷汗,像是死狗一般不动弹,脸上的泪痕已干,嘴唇被他咬的出血,硬生生没有再吭声。
前方,蹑手蹑脚的走来一个身影,蓝色的锦袍出现在眼底,圆滚滚的脑袋凑了过来。
“喏,止血的金疮药,我从库房里偷来的,你,你给自己敷一敷吧。”
魏六凌浑身抖了抖,猩红着眼抬起头,屁股上的痛顺着神经遍及全身,牙齿咬的紧紧地,恶狠狠的盯着沈砚舟,没有吭声。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没想把你变成这样,我只是不想你欺负那个人!你.....是不是很痛啊?”
沈砚舟根本不敢看魏六凌的屁股,空气中的腥味已经让他头皮发麻,刻意避开都没躲过一抹血红色。
天地良心!他真没打算把人打成这个样子!
“你爹娘都走了,为什么没有人带你走啊?你要一直躺在这里吗?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沈砚舟左看右看,他确定所有人都已经走了,魏六凌就像被人抛弃的小狗,无人搭理!
连那些打手都没了踪影!
魏六凌额头的汗流到睫毛上,眨了一下眼,汗水流到眼球上,酸胀的激出血丝,他看着四周,悲愤的发出哀鸣。
“不用你装好心!滚!”
魏六凌闭上眼,握紧了拳头。
身旁没了声音,魏六凌睁开眼,眼前真的没了人影。
嘴角讥讽的扯了扯。
他天生就没人真心关心!
“嘶!”
屁股上忽然火辣辣的疼,下一瞬传来凉意。
羞耻心逼的他骤然回头,只见沈砚舟撕开了他的衣服,拿着药倒在他光着的屁股上。
“你在干什么!”
魏六凌悲愤的嚎出来,沈砚舟手一抖,“给你敷药啊!再不管,真的会烂屁股!”
烂屁股烂屁股!他才烂屁股!
自己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害的!
“我不要你管!你是永昌侯府世子,生来高高在上,你打我的时候都没留情面,现在装好心!”
魏六凌话音到后面,随着沈砚舟给他上药,痛的语调上扬,龇牙咧嘴。
“我生来哪有你高贵!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三皇子的儿子,当今陛下的皇长孙,金贵着呢!等长大了,我见到你还要行礼,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沈砚舟仿佛听不懂好赖话,真心的赞叹。
魏六凌喉咙一哽,低下了头。
“皇长孙?庶出的皇长孙?谁稀罕!谁真心把我当回事!我做再多的事讨他们欢心,最后不还是被人抛弃的下场。”
魏六凌阻止不了沈砚舟给自己上药,只能被迫接受,清凉的气息吹散了痛感,他的眼泪涌了出来,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和。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嫡出之子,名正言顺的小世子,你还有疼你爱你的爹娘,哪怕你做错任何一件事,都有他们给你主持公道为你兜底!你挨了一拳,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几乎都快把我杀了!”
魏六凌低沉的开口,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话,语气里都带着羡慕。
沈砚舟不屑的撇嘴,“我爹就算了,疼爱我的娘?你把我打成那个样子,她都没说什么,最后才站在我这边!你不知道要是以前,她恐怕早就把我毒打一顿,教训我坏了规矩,不像是世子的样子!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骂我!”
“但是你不要被她这一次的好骗了!她可坏了!她欺负芷兰姨娘,她自己都没做好一个母亲,竟然还要赶芷兰姨娘走!哼!你可别羡慕这点!”
魏六凌瞧着他,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身为侯府世子,你能站出来的理由就是你的身份,你的行为不符合你的身份,那就会给侯府带来威胁。永昌侯夫人对你严厉,教会你礼数,是为了保护你。”
“你不准我在墙上撒泼,知晓我在做坏事,是因为你的认知已经形成,知晓我的行为不对还会给侯府带来不利的影响,而你的认知,是你母亲严格教导出来的。”
“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你!况且,冒着得罪我爹娘的风险,她站在了你的前面,挡住了流言蜚语,今日受罚的是我,护住名声的是你,有这个结果......你靠的也是你母亲。”
魏六凌吸了吸鼻子,阴鸷的面容流出天真灿烂,“可能的话,我也想要永昌侯夫人做我的母亲!”
“我能一眼就认出你的身份,凭的是你的穿着行为,你的一切都符合规定,这为你规避了太多风险!若我认不出你的身份,把你当成乞丐,我会连你一起呲尿,根本不会容忍你拉扯我!”
魏六凌自嘲的笑笑,“可我再如何飞扬跋扈,也没有人教我是非对错!我懂事也好,闹事也罢,也不得他们的真心!喜欢了开心了就哄哄,不喜欢了生气了就丢在一旁。”
魏六凌像是失去了力气,说出的话难得全是劝谏,“你挨打,永昌侯夫人会护着你,会打我的打手,给我颜色看,我挨打,我的母亲只会远远地喊几声!比起她后来替我教训你,折腾欺负我的人,我更想要她像你母亲那样,摸着你的脑袋,站在你的前方,像个老鹰护着自己的崽!”
“可,可是.....她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沈砚舟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冲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那样的视角,告诉他谢清书究竟对他有多好!
可他还在屋里骂了她!
沈砚舟小心脏生出些许难受——也就,一点点而已......
“她不会哄我,也不会夸我,还不会陪着我哄我睡,更不会纵容我,她哪里比得上芷兰姨娘温柔,善解人意!”
他的声音小小的,魏六凌嗤笑,“有些事,你长大就明白了!”
纵容?温柔?
说到底......是捧杀!
傻小子!
后宅阴私,果然哪里都有!
“至少你不会像我这样,被丢在这没有人管!或许,我真的生来孤独!谁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坏孩子!”
魏六凌自嘲的开口,话音未落,沈砚舟的声音压了过来。
“我管你啊!”
什么???
魏六凌错愕的看着他,沈砚舟咧嘴笑,“虽然我不喜欢你!可是,我管你啊!你要是死了,我给你埋我家祖坟!”
......
傻小子!
魏六凌眼角直抽,摆摆手,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心脏的某一处却暖和起来。
“对了,今日......有人引我发现那乞丐的,言语挑衅,我才着了道。我原本,只是想跟着母亲过来蹭吃,最多给你们侯府添堵,没想闹这么大。”
魏六凌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砚舟,他没有再说话,一瘸一拐的从后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谢清书回了屋子,听着下人汇报给魏六凌喊了马车已经安全到三皇子府,放下账簿,点了点头。
眼前,赵景逸为难的看着她,问道:“书童说六凌公子欺负人时候,二弟是被叫声引过去,才导致他们打起来,我问了太子哥哥,叫声不是他发出来的,这府里是不是有人想要挑事?母亲要不要查一查?”
谢清书沉吟片刻,问道:“什么样的叫声?”
赵景逸想了一下,忽然眼球颤动,张了张嘴,又合上。
“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哪个下人看到叫出来,并不大声。”
“母亲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赵景逸慌里慌张的出去,谢清书皱眉,命人将那书童带来。
采薇问了几句,脸色往下沉。
回头,谢清书已经站在身后。
“女娃娃的叫声。”
谢清书叹了口气,“这府里,只有一个女娃娃。”
沈初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