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章
雍州军占据江陵城,京畿一带彻底失守,威逼京都建安城。
快过?年了,因为打仗,世家大族的?大门紧闭,街头巷尾的铺子大多都关着门。不过?因为雍州军不扰民,素有好名?声在外,寻常百姓还是与往常一样走出家门,做些小买卖,走动。
两相对比之下,气氛显出一种莫名的诡异。
江陵城如其名?,小河在城中?蜿蜒穿过?,百姓沿河而居。虞昉照样住进了沿河岸边的?空宅邸,忙着粮食户贴赋税等战后事宜。
只是这次,虞邵南不在了,只有铃兰在旁边帮忙。
冬日的?江陵城比不过?雍州府寒冷,与之不同的?是湿冷,哪怕出太阳,也总觉着浑身濡湿,寒意丝丝缕缕往骨髓缝里钻。
铃兰往薰笼里加了炭,又去剪了几支茶花插在花瓶里。拳头大小妃色的?花朵,衬得清冷的?屋子,一下鲜活了不少。
虞昉从成堆的?旧账中?抬起头来,望着荼白花瓶里的?茶花,映照在窗棂细纸上,像是一只握紧拳头,用力挥舞的?手臂。
虞邵南去世时,也紧握着拳头。手指僵硬,已经不能再打开,只看得到花钗的?一角。
他平时最爱美,喜欢簪花,经常被?老?钱他们嫌弃嘲讽。
老?钱他们拔了很多花花草草,放在了他的?棺椁中?,停灵在了江陵城的?广寒寺。
茶炉上的?茶水滚了,铃兰提壶斟了盏茶走过?来,看到虞昉在怔怔失神,放轻手脚,将茶水放在了她的?左手边,上前磨起了墨。
虞昉很快恢复了寻常,低头看起了账目。
战后最为麻烦,要?尽快恢复生?产生?机,填补打仗时的?巨大损耗。
兵丁的?披甲,军饷,粮草,马匹等等还在其次,主要?花销在兵丁的?膳食补充上。
奶一类无法保证,虞昉尽力保证铁骑精兵营每日的?精粮,肉蛋供给。
救助伤兵,她用了蒸馏酒精,全新的?细绢蒸煮后作为伤布,且伤布换下来之后,全部烧毁,不再重复使用。
这一切都是虞昉耗费了全部心血,苦心孤诣谋划而来。她打的?是精兵路线,减少兵丁伤亡,弥补兵力不足的?弱势,以少胜多。
精兵,就代表着要?足够多的?钱,用金山银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黑塔沙哑着嗓子打了声招呼:“来了。”
虞邵南去世后,黑塔几乎没有说话,将兵营的?差使交给了向?和,默默做起来虞昉的?亲卫。
虞昉知道他因为虞邵南替他前去冲锋,他心里难受,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便没有阻拦他。
向?和回道来了,掀帘进了屋,抬手见礼。
虞昉招呼他坐,铃兰去倒了盏茶递给他,又回去磨起了墨。
“将军,军营那?边都安置好了。”向?和说道,神色暗淡了几分。
安置好,便是阵亡的?兵丁火化后,归置好连着抚恤金,一并送归家乡。
虞昉道了声辛苦,“抚恤的?银子......你去城里走一趟,按照这个上面的?杀。”
向?和愣了下,接过?虞昉递来的?陈年旧卷宗,打开看了起来。
旧卷宗上是江陵城官府涉及到人命伤亡的?公文,向?和做了好些年的?县令,对这种公文最熟悉不过?。
地方官府发生?死亡案例,超过?五人,必须上报朝廷。如涉及到他人伤亡命案,必须上报大理寺刑部审理。
地方州府九成九都不会上报,在卷宗,死亡上动一下手脚,改下死亡缘由,或者时辰就糊弄了过?去。官府的?书吏,编造卷宗是顶顶高手。
这里面涉及到的?官绅勾结,杀人灭口,欺行霸市,各种肮脏丧尽天良的?手段,数不胜数。
虞昉递来的?卷宗,上面涉及到的?人命,少则三五人,多则七八人。
这是灭门了。
向?和看得脸色黑了下去,骂道:“这些混账狗东西,要?是在雍州府,早就被?砍了头!”
“现在砍也不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要?有人替天行道。”虞昉道。
向?和呼出一口浊气,心头敞亮了些,犹豫了下,道:“那?个景元帝,一直在发疯,吵着要?见将军。”
渡江之后,虞昉根本没功夫去管景元帝,她看了下滴漏,干脆起了身,道:“我去一趟。铃兰,你准备午饭,等下我回来用饭。”
铃兰道好,向?和跟着虞昉出了门,在门外的?黑塔,见他们出来,搂着刀跟在了他们身后。
景元帝幽禁在一间小宅子里,与虞昉的?宅子隔着两间小院,四周重兵把守。
巷子清幽,太阳从香樟树的?缝隙里洒在地上,对岸的?河边,传来阵阵捣衣声。
向?和骂道:“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惜了,落在这群蠹虫之手。”
京畿偏江南,灵秀富饶,可惜官府太腐败,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这一路来,虞昉经常听到老?钱向?和他们愤愤不平骂。
守卫见到他们来,忙上前见礼,打开了门,她径直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虞昉便听到景元帝沙哑着嗓子在问:“虞昉呢,虞昉在何处,我要?见虞昉!”
向?和大步向?前,守卫赶紧随手打开了门,退让一旁,他冲了进去,怒道:“闭嘴,你喊什么喊,如今你已是阶下囚,还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虞昉,虞昉......”景元帝一下住了嘴,双眸直直看向?立在门口高瘦的?身影。
清冷,面无表情,眼眸沉如深海,陌生?。
只幼时的?五官眉眼,依稀能辨。
景元帝衣衫头发都凌乱不堪,双手双脚绑缚着铁锁链,双目充血,眼眶深凹下去,惨白的?脸,渗血的?嘴唇,形容疯狂。
“阿昉.......你不是阿昉,你不是阿昉!”景元帝激动地转身,双手胡乱抚着脏污皱起来的?锦衫,绑在屋中?央石磨上的?铁链被?绷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虞昉摆了摆手,让向?和黑塔等在门外,她走了进去,道:“你一直吵着要?见我,见我何事,说吧。”
景元帝呐呐望着虞昉,他一直吵着要?见虞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虞昉。
见到她了,他又茫然?起来,脑子乱糟糟,不知为何要?见她。
“你不是阿昉。”景元帝头疼起来,抬手揉着额头。铁链磨得肌肤通红,皮破了,在眉心留下一道血痕,看上去愈发疯狂了。
“阿昉不会这般对我,阿昉最善良不过?,你不是阿昉!”景元帝神色狰狞,自顾自嘶声力竭吼起来。
“你若没事的?话,那?好生?呆着吧。”虞昉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