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京宥暗自攥紧手,却因病中全然使不上力气,手指徒徒虚弯了一个圈。
青年硬着头皮,只是站着,也不再直视男人的双眼。
他是有点怕欲厌钦的。
同是二十四岁,他被养在这个地方像朵挑去刺瘤的红玫瑰,性格也没受到多少打磨,还留有十多岁的些许天真。
除了常日揣度欲厌钦,想方设法和对方周旋,身边与他接触的人几乎对他百依百顺。
只要他做的事情不违背欲厌钦的意愿。
京宥是被国王豢养着的金丝雀。
金丝雀胆子小,连国王都怕,出了门不得只有被别人捉住奴役的份?
而国王……最是讨厌他畏惧的模样。
男人伸出手,没用多少力气就抓住他的头发,向上拽,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今天你生病,我不想发火。”
京宥浅浅地呼吸,头皮阵痛,却把表情摆得自然。
这么多年,他为此吃了不少苦头,自然不会和欲厌钦硬碰硬。
“换衣服吧。”京宥伸手往脑袋上碰了碰欲厌钦的手。
两人温度交叉,欲厌钦都能感觉到他手上的湿热。
男人放开了手,扯下他的外衣袖子,又拉动输液袋,非得麻烦地顺着线把衣服抡下来。
欲厌钦对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有时爱有时恨。
这男人有暴.力倾向,动过京宥不少次数,有时候他冷脸一举手京宥便心中发怵。
所以哪怕欲厌钦再循循善诱,掏光了耐心,都没办法让京宥完全自然地面对自己。
也是,谁会对一个把自己当小情.人养,还有家.暴倾向的男人完全放下戒备。
男人亲手帮他换衣服,管家站在一旁手架着脏衣物。
京宥畏寒,在家里开了空调还穿着睡衣披着开衫毛衣外套。
欲厌钦把另一件外套的袖口重新穿过输液袋,又把输液袋挂上输液杆。
京宥自觉地伸手,连钮扣都没动手。
待管家出去,京宥才重新躺靠在床上。
窗外雨停歇了不少。
欲厌钦低着头一言不发,让气氛很凝重。
男人给他拉好被角,摆弄好输液杆,身上还穿着完全不符合动作的白衬衫和西装裤。
刚才被药烫了一嘴的劲儿好像回过来了。
整个口腔有些麻木,京宥都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他问:“我……昏倒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同的事情发生吗?”
欲厌钦整理的手一停,整个人如同掉帧一般。
他很快站起来,视线重新凝聚在京宥的脸庞上。
这是两个人的默契。
在他们之间已经不算秘密的默契。
京宥有第二人格。
“我问了管家,说你回来之后直接上楼睡觉,还反锁了门,午觉都叫不起来。”男人回答。
他直着身:“我那时候在开密会,手机不在身边,等晚上七点出来才让他们开门,但密码不对。”
“你定时发送给我的短信是十一点的。”
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稍稍放下了。
他确实回来就给卧室门改密码了,有预感自己身体不对劲,就是怕身体里的怪物钻出来。
对,怪物。
他的第二人格,就像一个怪物。
谁人都知道,欲厌钦的小金丝雀性子软绵,甚至是懦弱,还贪财。
否则,被欲厌钦搞得去了几次医院急救室,这小金丝雀还要跟在他身边,也从没听说过什么逃跑或者毁条约的事情。
因为情爱?不不不。
没人会信他们的关系里存在这种东西。
那只能是因为贪财。
京宥对这些传言一向不置可否,偶尔有机会撞上几个不要命的在他面前念叨,他还附和着点个头。
毕竟欲厌钦没给他签过什么条约。
他也不想跑。
他身上也确实没钱。
谁人也不知道,欲厌钦的小金丝雀还有另一番面孔。
他的第二人格暴躁、易怒、心理扭曲、反社会,有极强的危险性。
跑了不是去监狱就是精神病院,他不想去。
欲厌钦没听到他回答,但能明显在青年的表情上看出轻松。
没来由的觉得碍眼:“京宥,你自己掂量。”
“你要是怕自己发病,就不要跟我说你单独出去这种话,难道你还等我去精神病院捞你?”
“对不起。”醒来短短十分钟,他道了两次歉。
京宥觉得欲厌钦说的没有错:“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去了。”
说完把视线中心聚焦在欲厌钦的双眼上:“能不能不要铲掉那个公园的月季?”
男人总是不立刻接话。
他缓这一会儿就已经让京宥得到答案了。
青年稍稍叹气:“好吧,我知道了。”
“我去洗个澡换衣服,我说了今天不换完药不许睡。”欲厌钦尽提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京宥,我就看是你能熬,还是我能熬。”
京宥能听出他话里的第二重意思,他也只能假装不知道地理了理被褥。
男人挽着他搭在床头的西装走到门口按照习惯输入密码,错误提示又揭起他的怒火。
欲厌钦:“你要是再乱改密码,不提前告诉我,就等着下次被锁在房间里三天吧。”
只当这话是玩笑,京宥还在犯糊涂,脑子暂停运转含糊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看见他病得实在可怜,还是欲厌钦那飞出天际的人性终于找到主人了。
男人在要关门的时候忽然说:“以后想看月季,就在家里的花园看吧。”
这个夜晚欲厌钦还真就没睡,抬着书房的文件就在房间里处理公务,越搞越亢奋。
京宥怀疑他工作狂病又发了,几次要睡着都被翻书声搞醒,弄得他神情恍惚。
最后还是活生生看见墙上的钟指着五点,那药输了两袋才迷迷糊糊被男人搂着歇息。
他实在困乏,可还是本能反抗对方的靠近。
只恍惚间觉得后脑勺被揽住,对方没任何动作,他躺久了就睡昏过去。
第二天醒来都十点过了。
京宥还没睁眼就在心里默想:这个时间欲厌钦应该去公司开会了。
然而情绪没先放松就触到了别人的手。
吓得一激灵,京宥这下全醒了,眼睛睁开。
欲厌钦比他还浅眠,京宥本就生病鼻炎,呼吸稍重,频率一换对方就醒了。
“早安。”欲厌钦一只手还捂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伸出手来挡住窗外的阳光,稍稍眯眼。
两个神经病昨天晚上折腾那么久,睡觉的时候床帘都没拉。
欲厌钦钻到里侧睡的,背朝落地窗。
京宥瘦弱,睡了半个人在欲厌钦的阴影里,一点光都没透在他脸上。
“早、早安。”
小金丝雀显然惊讶他的存在,双眸微微瞪着,也没合上嘴。
大病初愈的面色不算难看,因为动作脸上被阳光的斑驳照耀过,那张堪称绝世的脸就清晰起来。
欲厌钦心情不错。
他单臂支起,反手拉上了一半床帘。
京宥知道他要做什么,刚愣的神情迅速缓过来,脑袋一缩就要逃走。奈何后脑勺被扣得死死的,一动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力度。
这床帘拉了等于没拉,遮了后半,没遮前半。
欲厌钦显然也知道,他把手稍稍放松,京宥后缩他就压过去。
京宥逼急了,忽然说:“才醒,没漱口。”
男人动作一停,那薄唇都只离对方一厘米了。
青年有些结巴:“我、我昨天喝了药也没漱口。”
“噗呲。”男人忽然笑了。
他眼色沉沉地盯着怀里的青年。
男人昨天那样着急都没凌乱的发丝此时乱飞在眼前。
半遮掩住他太过深邃的眼瞳。
减少了距离感,又多了几分……
京宥和他对视,又不敢乱飘眼神。
欲厌钦这个狗东西洗了澡就穿个睡袍不系腰带的事情他还见得少吗。
“小洁癖。”男人欣然放过他,只是将唇应在了额头,便从里侧起身去洗漱了。
京宥还是浑身僵硬,额头微凉,能感觉到男人刻意的收敛,可他……
青年微微揪紧被褥,低头任发丝遮住了眉眼。
可他,还是讨厌这种事情。
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太卑贱,因为有病就委身在一介豪门里当情人,京宥早就看不清他所求什么又是怎样生存的了。
尽管知道他出了欲家,欲厌钦也会有手段让他在外面活不下去,他无从选择。
可心中的刺终归拔不掉。
算了。
只要不伤害到别人,也不去精神病院,他这一生便这样得过且过吧。
“窗外有礼物。”欲厌钦动作很快,换了衣物就准备下楼,“起床,动作快点。”
京宥整个人都是软的,浑身还带着药味和奇怪的味道。
他确实是洁癖狂。
昨天能忍那么久等着药输完,有一半原因是觉得身上不干净,自己和自己别扭。
早就把昨天欲厌钦的话丢脑后了,京宥起来就直奔浴室,好生洗弄了会儿才下楼。
他动作一直不快,加上脑子还稍有些沉顿和不舒服,这下直接把头洗痛了。
痛了也不准备说的青年换了干净的衣物,浑身透着沐浴露的白桃香气。
欲厌钦披着黑外套靠在大门口抽烟的时候,就看他一只手揽着外衣,一只手扶着木质扶手慢慢走下来。
那身姿步履,优雅又平静。
哪怕还在病中,这人的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