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

俞归絮当然看出了林夕繁的不对劲。

都说民以食为天，吃东西该高兴了，但他却全程嘴角往下撇，夹个菜还手抖，让人怎么不在意。

“抓娃娃吗？”俞归絮把手机往旁边推一些，上面是某团界面，“二十块钱一百个币，去不去。”

他没有再多说一些关心的话，因为比起强行问对方不想说出口的事，让人更开心一些似乎更加重要。

“啊？”林夕繁没有想到俞归絮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爱好。

“刚刚手机上逛餐厅的时候刷到的，留了个心眼。”俞归絮解释道，“去不去？”

“去。”

他们很少去抓娃娃，因为众所周知，这个游戏项目主打的一个花钱买快乐，血本无归的那种，就算抓到了娃娃，也都无一例外搁置，基本没用。

除此之外，林夕繁觉得，血气方刚的小男生床头放满娃娃像什么样子。

刚来知杳那会儿他们去过几次，是颜语凉带的。

血气方刚的颜哥哥特别钟爱抓娃娃，也特别擅长抓娃娃，指哪抓哪。

遥想当年，娃娃之王带着两个新手小白，在游戏厅“走南闯北”，赚的“盆满钵满”。

林夕繁记得，他第一次抓到的娃娃是一只长腿的白色猫猫球。

一直放在书柜最顶上那层，许久未碰可能已经落了许多灰。

用完餐，林夕繁先跑了趟厕所，电玩城就在楼下，俞归絮先去兑币，他们约好在电玩城门口再聚。

巧的很，他赶到电玩城门口的时候，俞归絮恰巧站在一处娃娃机边看着手机等着他，娃娃机里边是熟悉的长腿猫猫球。

他正打算绕道对方背后搞个小恶作剧，却被人抢了先机。

一个小女生，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或许比他们大一些，因为这个时间点高中生一般不会出现在商场，手里攥着几个币，摊开来跟俞归絮说：“帅哥，可以给我抓个娃娃吗？我抓了好久都抓不上来。”

俞归絮闻声抬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女生，偏过头似乎在找什么，于是便看到了身后两米外刚准备吓自己的林夕繁。

“怎么跑那去了？”俞归絮奇怪地说。

林夕繁只好讪讪走到他身边。

俞归絮这才转头跟那女生说：“抱歉啊，我们赶时间。”

“噢……”女生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流连两秒。

林夕繁陪笑一声。

“你是知杳中学的吗？我好像在墙上见过你。”女生有些尴尬地一撩头发，问林夕繁，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唐突，解释说，“我去年刚毕业。”

“啊，对。”林夕繁干巴巴地回应，拉着俞归絮往电玩城里边跑，怕太不礼貌，挥手道，“学姐再见。”

不是休息日，电玩城的人不是很多，他们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

俞归絮正要说什么，却听林夕繁用一副埋怨的语气道：“你在北京也这么沾花惹草吗？”

他突然没忍住偏头闷笑起来，稳住语气唤他：“林夕繁。”

“干嘛。”

“我没有。”无辜地。

林夕繁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句话过于酸涩，说这样的话要么就是嫉妒，但他的语气和态度更偏向于吃醋。

无异于直接把自己的心意展露在心上人面前。

“你还跟她说再见呢。”俞归絮发起反击，看他，“谁沾花惹草？”

“哦，”林夕繁不接茬，“我要那个。”指着隔壁的一个娃娃机。

长腿黑色猫猫球，眼睛是金黄的。

其实他内心想的是学那个女生一样说：“帅哥，可以给我抓这个娃娃吗，我感觉我抓不上来。”

但是理智控制住了，他开始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会暴露自己灼热的心跳。

“我记得你有个白色的。”

“嗯，凑一对，摆着好看。”

*

晚上他们没有回知杳，回的杏南别墅。

第二天一早一起去的学校。

要赶上早读得起个大早。

林夕繁昨天晚上做梦了，睡得昏沉，坐上俞归絮的小电驴还是没有特别清醒。

他梦到，俞归絮当时给那个女生抓娃娃了，还抓到了，他们一起欢呼雀跃，自己站在一边，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恍恍惚惚间，林夕繁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他和俞归絮素不相识，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上前搭讪的理由。

“怎么了？”俞归絮停完车，单手理了一下林夕繁没展开的领口，“还没睡醒？”

“嗯……”他们距离有点近，林夕繁神志不清地身子一歪靠在了俞归絮身上。

时间有一秒的静止。

距离他们上一次这么亲近地贴着，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被清风带走所有的熟稔，变成露水那样地青涩。

就靠了那么两秒，林夕繁彻底清醒了。

但似乎没那么清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教室的。

早读也是异常勤奋。

今天的早读是英语，单词背诵任务对于林夕繁来说还算轻松，平时摸一会鱼也能背完。

今天他反反复复地背，背得滚瓜烂熟，不敢有半分懈怠，因为平时是背累了放个空，或者山南海北地瞎想，而今天只要停下来，他就会想起来早上贴着对方感受到的体温。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温热，他们相较于冬春少穿了一些衣服，触碰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彼此的血肉骨骼。

这点触碰不足以让彼此相容，却能让他意识到心跳开始躁动。

一般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倩涂就会默写。

林夕繁一边关注时间，一边用英语单词洗脑，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撇除。

终于，倩涂一声令下，众学生背书声趋止。

林夕繁也囫囵拿测验书出来默写。

果然，大人们常说的，早恋影响学习，诚不我欺。

只是暗恋而已，就那么让人心乱。

全年级早自习的科目是统一的，英语早自习的时候，倩涂要管两个班，一般会让第一节就是英语课的班级在早读课先默，第二节课上的在课上默。

早读课下的这个长课间坐在讲台上能批一半。

还能顺便听听同学间最近都在弄些什么有趣的动静。

今天，倩涂一边在批作业，一边听着前排有人在吐槽一食堂的肉包子馅做得越来越小了。

她批作业的时候习惯先看一眼名字，这样好在课上针对性地提出问题，让人记住这个拼错的单词，如果是个低级错误还能说出来让大家笑一笑。

于是，她翻到了一个名字，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俞归絮”。

倩涂：“？”

倩涂的课严，一打预备铃几乎全员预备。

但是倩涂守时，会等第二声上课铃响起才会站起来正式上课。

在等待上课的这两分钟，学生们会自觉地背起单词。

倩涂起身，打开了投影，把某本测验本投在大频幕上。

是上一次的测验。

100分。

“这个是谁的测验本呀？”倩涂笑嘻嘻地问。

台下便纷纷猜测这人是没写名字还是怎么了，也纷纷否认说这不是自己的。

林夕繁抬头看一眼——不是自己的。

低头看单词。

抬头再看一眼——我草。

他颤颤巍巍地刚想举手把本子认回去，倩涂却把本子翻了一页。

是这一次的测验。

也是100分。

但是字迹明显与上一页不太一样。

“这个是谁的呀？”倩涂又问。

这回有人认识了，四面八方都有人回应起来。

“像班长的！”

“像林夕繁的！”

陈多炽回头看他：“真是你的字欸！”

林夕繁捂住脸。

倩涂点他名：“林夕繁，是你的吗？”

“是。”林夕繁起身，老老实实地回答，“拿错了老师。”

“这测验本谁的？”

“呃，俞归絮的。”林夕繁如实回答。

倩涂把本子合上，上面赫然写着文科班某位的名字，端端正正。

“你的测验本呢？”

林夕繁把刚翻出来的自己的测验本举高：“在这。”

“送下去。”倩涂发号施令。

“啊？”林夕繁有些懵逼。

“他测验本被你拿了，a班下节课才测，他用什么本子测，语文本子吗？你去帮他画三线格？”倩涂手撑着讲台，一副马上就要把林夕繁押到大牢里画三线格的模样，“趁还没上课多久，赶紧送下去，楼下应该是语文课。”

一听是语文课，孟洋任的课，林夕繁的心松了一大半，连忙接下任务，往楼下狂奔而去。

同学们看着他的背影嬉笑一片。

柯七小低声说：“我同人文都想象不出来的情节，居然在现实发生了。”

丁双双偏头跟柯七小吐槽：“很难想象倩老师也在磕的话会有多好玩。”

另一边，林夕繁探到a班门口，才惊呼上当。

没想到a班换课了，语文课换成了政治课，谁家好人大早上第一节课上政治啊！

催眠课吗？！

a班的政治课是俞诸在上。

能坐到年级主任这个位置的，微察秋毫的能力都不差，更何况林夕繁压根没有任何防备。

刚走到门口就被抓个正着。

“怎么啦，同学。”俞诸没有用熟稔的语气，但是表情亲切。

“老师，我给俞归絮送本子。”您帮我给他就行。

“哦，俞归絮，”林夕繁还没说下一句，俞诸就已经转头去喊人了，“出来——”。

林夕繁其实可以出声阻止，但是他没有，毕竟见一面也没什么坏处。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身上，见对方闻声抬头，同自己对视上，便起身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