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宋今禾鬼鬼祟祟地穿行在各个树丛间，力求走在前方的人别发现她这个小尾巴。

事实证明她的隐藏能力尚可，江老爷行走途中不断伸长脖子左顾右盼，也没发现不远处的宋今禾。

他满脑子只想尽快找到同他做交易的仙人，结束这场令他担惊受怕的交易。

可惜他几乎走遍了江府，也没看到半个人影，他甚至怀疑现下整个江府，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老爷想要一个小儿子继承家业，但也不想真正伤害江景宴，眼下他这副黑气缠身的模样，看起来很是骇人。

江景宴该不会魔气爆发，变成邪魔了吧？

邪魔好食人血肉，站在他身边的人自然危险最大。

这想法令江老爷不仅仅手抖，浑身都开始抖起来，再不能向前移动半步。

察觉身边人的异常，江景宴问道：“找到了？”

他说话时微微偏头，那双被墨色占满的眼瞳距离江老爷极近，被如此诡异的一双眼睛“注视”，江老爷最后一丝良知也被吓退。

他嚅喏两句，最后才绞尽脑汁想出一套说辞，“宴儿走了许久，想必也累了，你且在这里歇息，为父去前面再找找，待找到了，再回来寻你。”

这一听就是骗人的说辞，却已经是江老爷情急之下能想到最好的话了。

他们此时停留在莲花池亭边，若是江景宴有异动，江老爷便打算推他下水，再逃走。

好在江景宴看起来异常乖巧，如同三岁孩童般，摸索着到亭内坐下，“如此，那我便在这里等你。”

如此一来，江老爷便不必行险招，忙应声两句，快步离开。

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隐藏在树丛中的宋今禾倏地冒出头来，她赶到江景宴身边，疑惑道：“你怎么放他走了。”

他们方才商量好借助江老爷抓到那只逃走的邪祟，否则依靠感知力下降的江景宴和没本事的宋今禾，他们根本没办法将其揪出来。

江景宴道：“他也找不到。”

宋今禾无奈叹气，她跟在两人身后，自然也走遍了江府，若是能找着，恐怕早就找着了。

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江景宴身边，既然仙君大人留在此地，想必也是有了应对之策，即便是现在没有，或许思考片刻，也会有的。

宋今禾既然留下来了，虽不能作为江景宴的左膀右臂，但是贡献一根手指的力量还是有的，于是她将自己的指尖放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沉下心和江景宴一同思考对策。

静默半晌，宋今禾忽然瞪大双眼，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江景宴身上的黑气，已经浓郁到向外蔓延，有几缕丝线状的黑气，都弥漫到她面前来了。

她顿时转头去观察江景宴，只见他双目紧闭，浑身皮肤青黑，看不出死活。

情势看起来变得危急许多，宋今禾顾不上身份之别，大着胆子伸出手背去触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好冰！

先前江景宴带着她尝试逃离的时候，体温就已经变得比常人要低，但也算有些温度，现在简直像是死人一般的温度！

宋今禾凑在他耳边唤道：“江景宴？你还好吗？”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她将江景宴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个遍，发现了令人绝望的现实。

江景宴不仅体温冰凉，连浑身的肌肉都变得邦邦硬。

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今禾捡起记忆中小道士念早课时学的静心诀，来回念了两三遍之后，总算将心头因为紧张害怕盘旋的焦躁驱散。

如今这里只有她和江景宴两人，既然他靠不住了，她就要站出来！

江景宴看起来像是被魔气侵蚀了灵台，若是她能想到办法，进去帮他一把，兴许还有救。

常年习惯摸鱼的宋今禾蹲下身，在挠破脑袋之前，总算想起一个法子，能够让她的神魂意识与江景宴相通。

这方法她已经忘记是哪个仙君传授的，但还记得当时学会之时，对方告诫她此法的危险之处。

若是困于对方的心境深处，她自己的魂魄也无法归位。

但现在也管不得许多了。

宋今禾将凳子挨在江景宴身边摆放，与他面对而坐，扶着他的身体与自己额头相抵，闭眼默念法诀，感受到体内微弱的法力被催动时，意识也开始不断下沉，被一股力量向外不断拉扯。

等到意识落位，宋今禾猛然睁开双眼，感受到一阵迷茫。

说她睁开双眼，对也不对，因为此时她的意识附着在一柄剑上，正悬停在半空中。

这片空域宋今禾有些印象，正是前不久她下凡前经过的九重天，这里距离九重天的宫殿楼宇尚有一段距离，那些巍峨宫殿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在她周围，有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整齐摆列着，这些将士身上穿着银亮的盔甲，为首的人，赫然就是江景宴。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宋今禾身上，满是凝重。

宋今禾有些摸不准她是进了江景宴的记忆，还是梦境，抑或是别的什么，一时间也没有行动。

事实证明，宋今禾虽然意识附着在了剑上，但此剑并不受她操控。

她感受到剑身猛烈震颤起来，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随后宋今禾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剑柄落在了江景宴的手中。

她眼前一亮，不管这里是何种幻境，只要她和江景宴有了接触，两人神魂产生链接，她就能尝试将他唤醒。

然而宋今禾高兴不过两秒，便笑不出来了。

江景宴取得剑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剑给震碎了。

碎了。

剑身已碎，并且碎得极为彻底，宋今禾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渐渐抽离这里，搞不好她才刚刚进来，就要被送出去了。

意识失去知觉之前，她尝试大吼出声，想要尝试获得江景宴的回应，但很遗憾，一柄剑并不会发声，剑的碎片更不会。

宋今禾含恨失去意识，等到再度恢复清醒的时候，她睁开双眼，有些不适应。

好消息是她没有被江景宴驱逐出去，坏消息是这回她依然不是人。

宋今禾成了一只猫。

这只猫她也认得，那时她刚刚撞大运飞升成仙，每日要做的事不算多，也就有了闲心能够逗弄小猫。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只小猫竟然是有主人的。

和先前一样，小猫的身体也并不受宋今禾操控，她只能借助小猫的感官来感知周围。

有了第一回的经验，宋今禾已经清楚自己身处的应该是江景宴某段记忆中，没想到这只小猫会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宋今禾的意识附着在小猫身上，跟着它体验了半天猫生，除了吃喝玩乐睡再无其他，只觉得羡慕无比。

她做过人也做过仙，似乎都不如做一只猫悠闲。

猫生太过舒服，几乎令宋今禾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直到她跟着小猫享用鱼汤，感受鲜美的滋味从舌尖滑过之时，余光瞥见了一片带着云纹的衣角。

江景宴！

宋今禾猛然惊醒，她竟然沉迷猫生，无法自拔，真是惭愧。

小猫依然沉迷在鱼汤的美味中，一心吨吨吨，不知周围已经有人靠近。

后脖子猛然被人攥着，四脚离地，悬空的不安令小猫惊慌失措，喵呜声不绝于耳。

宋今禾在小猫挣扎不愿面对的视野里，见到了江景宴放大的脸。

他长了一张漂亮的脸，眉如墨绘，眼如深潭，看人的眼神总是过于冷漠，令人感觉难以接近。

宋今禾却在他此时看向小猫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柔和。

她心中讶异，有了片刻失神。

小猫不停挣扎之下，猫爪胡乱一挥，尖锐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挠过江景宴的脸。

他身上有护体法力，区区一只小猫自然伤不了他，这一挠倒是令他失去了兴致。

感受到身体被向外一甩，小猫在半空中调整好身体姿势，稳稳落地后，快速飞窜离开。

宋今禾心中一惊，坏了呀，她又错失良机了。

小猫速度飞快，从墙缝中窜走之后，宋今禾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逐渐被抽离这具身体。

江景宴记忆中的小猫已经结束了。

宋今禾在心中许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可以把握住！

不知是不是她的期盼有了作用，宋今禾意识再度回落之时，她还处在江景宴记忆构建的幻境中，没有被驱逐。

宋今禾睁开双眼，习惯性活动了一下四肢，欣喜地发现她这回总算有了人样。

或许是神魂入景的缘故，她此时的外貌是尚在三重天上当值的模样，而非小禾的模样。

她身上还穿着仙界统一派发给仙娥的制式衣裙，看起来仙气飘飘。

身体是她自己的，便不会受制于人，她可以自由行动。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宋今禾生怕又生出变故，连忙四川搜寻江景宴的踪影。

这回的地方宋今禾也眼熟得很，绕过熟悉的院墙，进入一座内院之后，她总算回忆起来。

这里不就是江老爷最初带他们到的那间寝房所在的小院？

宋今禾躲躲藏藏之下，避过了众多来往的下人，成功来到了寝房门前。

门敞开着，她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轻松进到寝房内，一眼看到了床上正在酣睡的身影。

宋今禾再度认可了自己的运气，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江景宴，只是眼前这个，还只是个孩子。

看他稚嫩的外貌，约莫只有十岁。

小江景宴睡得并不安稳，紧皱眉头，在宋今禾靠近过来的时候睁开双眼，张嘴便喊道：“来人！有贼人！”

宋今禾：“！”祖宗你闭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