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江景宴这一嗓子效果拔群，门外很快就有人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宋今禾银牙咬碎，不得不暂避风头，在有人进来之前先行离开。

她跨出门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运气很好地没有撞见人，顺利猫到了一个隐秘的树丛背后。

跟着江景宴和江老爷在江府里转了一夜，宋今禾对这里便于躲藏的角落十分熟悉。

没用的技能增加了。

她蹲伏在角落，看着后院里的人来来往往，搜寻了一阵之后便放弃再找她，被管家安排着去前院帮忙。

宋今禾距离人群较远，凝神听了片刻，也只能听到“招待客人”、“晚宴”等字样。

虽不知全貌，但看这些人的动向，很快就有大部分人离开了这里，如此一来，宋今禾又有了可趁之机。

她清楚江景宴下凡与她不同，上仙附身的身躯都是通过星君演算过，自凡胎起就会落入神魂。

宋今禾猜测，此时的江景宴，尚且受到天道束缚，他的法力与记忆，都被封印起来，要等他长到一定年岁才会解开。

换而言之，现在他和凡间普通的孩童，没什么区别。

只期盼江景宴别是个熊孩子，能乖乖等在房中，待她去寻他。

江景宴确实一直留在房中，没有四处乱走，但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两名丫鬟，正仔细替他穿衣打扮。

今日是江府宴请四方的日子，宴会主角正是江景宴。

三日前，江景宴收到了来自京都伏妖司的请帖，邀他成为其中一员，为天下黎民百姓降妖除魔。

江景宴显露出伏妖的本事也不是一两日了。

奉城作为经济枢纽，往来者众多，作为人多繁杂的地界，最容易吸引邪魔。

世间许久没有大妖现世，奉城自然也没有太大的风浪，人们却被这些小妖小鬼折磨得夜夜无法安睡。

这些对性命没有太大威胁的妖邪，即便是专除妖邪的伏妖司也不会理会。

毕竟如今能够修炼通灵的修士极少，伏妖司的人力也极为有限。

直到江景宴的出现。

在他刚刚能够走路的时候，便能够吓退一些小鬼了。

随着江景宴的长大，奉城里的妖邪被他驱逐一空，人们终于不必再受妖邪侵扰，能够安稳入睡。

江景宴成了奉城里最津津乐道的名字，有了他的美名在外，江老爷经商平步青云，这里的人大多愿意帮他一把，江家很快就获得了在奉城里立足的机会。

而伏妖司的这封请帖，更是将江景宴的少年英雄之名推到了顶峰，江老爷借此机会，宴请各方名门，借着江景宴的庆功宴名义，来拉拢自己的人脉关系。

这些都不是江景宴所关心的，他下凡只是身上的封印，会随着年岁增长逐渐消磨。

此时的他，虽然没有完整的记忆，但也清楚自己身份特殊，且和妖邪之间，有分不开的密切联系。

作为一个成立目的即为降妖伏魔的组织，江景宴很感兴趣，他感觉那个地方也需要他。

丫鬟替他整理好装扮后，恭敬道：“少爷，奴婢带您去找老爷。”

江景宴点头，跟着她来到前厅。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宾客，江老爷游走其中，在人群中看起来像是一条灵活的游鱼。

江景宴不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氛围，只来到了侧门门口，便不再向前。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了一个粉裙女子身上，现下还未开宴，桌上只摆放了一些瓜果点心，她将自己桌上的点心吃了大半，腮帮子鼓鼓的，桌案上摆满了瓜果壳。

是那个方才摸进他房中的女人。

他抬头看向丫鬟，“我不想去找父亲，带我去找母亲。”

男客与女眷是分开两边入座，中间设有屏风作挡，男客那边是江老爷应酬，女眷这边自然由江夫人照料。

江景宴如愿被带到了江夫人身边，她坐在上座，正和女眷们轻声闲聊，那粉裙女子坐在最远一侧，看起来并不想参与这边的闲聊。

江景宴脸皮绷得很紧，他对这个女人有印象，这股熟悉感并不强烈，导致他并不能完全记起，自己同她有过什么交集。

方才她来寻自己的模样，一定是有意而为，她是专门为他而来。

因此他选择坐在江夫人身边，这里位置醒目，所有人都能看见他在这里。

他只需要静静等着她再来便可。

宋今禾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穿着锦绣华服的江景宴，仪态端庄地坐在上位。

幼年的江景宴虽然也爱绷着脸，但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和他紧紧抓着衣角，暴露内心紧张不安的手指，都昭示着他有小孩子的纯真，叫人看了只觉得可爱。

这回的人比先前还要多，她自然不可能贸然行动。

既然如此，不妨多看看难得一见的小团子。

江景宴对旁人的注视并不敏感，但宋今禾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令他有莫名的紧张感，手指不自觉绞紧了衣摆的布料，将丝制的外袍捏出了褶皱。

待那道视线消失，江景宴顿时回眸去找，方才宋今禾坐过的那张桌案已经被打扫干净，重新有人落座。

她怎么不见了？难道她不是为他而来？

他心中一慌，想起身又被江夫人拉住，拉着他向众人介绍起来。

待到宾客坐齐，晚宴正式开始，热闹高涨的气氛中，江景宴垂着眼眸，仍在思索宋今禾去了何处。

殊不知她正蹲伏在不远处的树丛里，目光牢牢锁定着他。

先前离开后院之时，宋今禾偶然发现，她的神魂离体，身上的法力竟然突破了一些限制，能够自如变换形貌，因而她化作一个暂离宾客的模样，大喇喇作为客人坐在了席上。

然而这暂离的客人已经回来了，她要继续待下去就会露馅，尽管舍不得桌上还未吃完的点心，宋今禾也只能遗憾退场。

重新回到了她鬼鬼祟祟的快乐老家，小树丛。

江老爷将这场晚宴设在了宽阔的庭院中，倒是方便了宋今禾暗中观察。

这场晚宴，说是为江景宴而办。可除了开宴时提了他两句，之后完全把江景宴晾在一边，明摆着只当他是一个工具人。

宋今禾能够清晰地从这个工具人脸上读出，他很想离开这里。

遗憾的是，工具没被用完以前，是不能自主行动的，因而他需要一直坐在那里。

在密切交流许久之后，在场众人即便有一开始与江老爷关系较为疏远的，也变得熟悉起来，有人便开始对着今日的主角有些好奇。

“不知江公子日后，是否当真会去伏妖司当差？”

有人笑道：“谁不知江家就这一个少爷，他去伏妖司当差，那这江家何人继承打理啊。”

先前那人道：“你又不是江老爷，如何知道他作何想法？万一江少爷对伏妖司的差事有意，少年英雄的想法，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想明白的。”

此话说完，热闹的场面静了一静。

江老爷哈哈一笑，“伏妖司能看上我儿，是他的福气，只是我江家只是小城里的普通人家，当不起除魔卫道的大任。”

这话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众人相视一笑，江老爷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不，我会去。”男童稚嫩的声音响起，孩童清脆婉转声线里，透着不容更改的坚定。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一个孩子身上。

江老爷没太在意，笑骂道：“宴儿，别胡闹，若是想玩，就去玩吧。”

他轻扬下巴，指使江景宴身边的丫鬟带他离开。

江景宴没有挣扎，他跟着丫鬟走了一小段，回首望向江老爷，“我会去。”

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却叫众人从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他们纷纷升起一种诡异的念头，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他说会去，便一定能。

江老爷也感知到了这感受，被忤逆的感觉令他血气上涌，怒气直冲脑门，却碍于众人在场不能发作。

只得大声命令道：“带少爷去东厢房休息！”

丫鬟领命，带着江景宴离开了。

东厢房是江景宴犯错时被关的小黑屋，此时已经入夜，屋内没有点灯，一片黑暗。

丫鬟面带歉意道：“少爷，等老爷消气就会放你出来了。”

江景宴平日里很乖巧懂事，下人们也很喜欢他，丫鬟还想安慰两句，想叫他别怕黑。

转念一想，这位可是让奉城无鬼敢来的主，恐怕也是不会怕黑的。

江景宴去到屋内，挥手让她离去，“我不妨事，你去做你的事吧。”

丫鬟点点头，提着手里的提灯逐渐离开。

屋内只剩下昏暗的月光。

厢房里所有的家具都被搬走，显得空荡荡的，他只能摸索着蹲坐在墙边。

自收到伏妖司请帖以后，这已经是他第三回来这里了。

独自静坐对他来说，算不上惩罚，只是今夜，他有些不想被关在这里。

他想去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走了。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丫鬟离开前分明落了锁，此时却像是凭空消失般，被人轻松打开。

宋今禾提着从丫鬟手里顺来的提灯，用一种像极了哄骗小孩的语气说道：“小朋友，姐姐来救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