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刚至午时。
司弘新便命冉行来到铺子后堂寻温余。
温余此时正在建新账簿,忙得不可开交,头也没抬,开口问道:
“何事?”
“我家主君有请。”
“没空。”
冉行也没再多言,他家主君早就预料到了温余的反应,让他无需多费口舌,倘若温余不听话,便可直接强行将其带至后院,无论扛拖拉拽。
“那在下便只有失礼了。”
冉行边说边靠近温余,温余警觉道:
“你要作何??”
“在下也没想好。”冉行如实答道:“在下只知道午时您必须要出现在后院之中。”
温余看着冉行的架势,似乎是要来硬的,赶忙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我随你去就是了。”
见温余起了身,冉行看向一旁的莲荷,清了清嗓子道:
“这位小哥也一起来吧。”
温余闻言,看向两人。
她见莲荷低头不语,始终不向冉行的方向看去,便对眼前的情况有了些了解。
“她自是要一起跟去的。”温余开口道:“不过,只是为我,不为他人。”
冉行见温余为此事出声,赶忙面向她毕恭毕敬站着,回话道:
“财师说得是。”
虽说温余平日里没有子君的架子,此时也是以财师的身份示人。但冉行清楚她的身份,也知道莲荷是她的随侍,不论为着哪个原因他此时都不敢在她的面前造次。
三人来到后院时,司弘新正悠哉游哉地往对面的茶盏中斟着茶水,并未在意几人。只是出声道:
“来了?”
温余也没有出声向司弘新请示,径直来到他的对面落了座。
端起司弘新方才才斟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东家的人,做事真是粗鲁。”
听着温余的牢骚,司弘新也没生气。他心中有数,温余是识趣的,定是不会固执到被扛来的那一步的。
他教给冉行的办法,也只是用来吓唬温余的。让她知道自己非来不可,她便可知如何处理才是最上策。
“喝了我的茶水就别生气了。”
“这是两码事。”
“那财师认为该如何请您来才合适?”司弘新哄着她。
“起码需得得到我的同意,不然和胁迫有何区别?”
司弘新笑了笑,没有接话,拿起茶壶再次将温余面前的茶盏斟满。
温余看着面前水面还在微微波动的茶水,想起自己方才喝下的那盏茶,抬眼又看向司弘新。
“东家这是在点我呢?”
温余心中懊悔,怎么就不经意间着了他的道,这下自己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冉行了。
司弘新微微一笑。
“怎会呢?我只是想为财师压压火气而已。”
接着,司弘新喊来一旁候着的冉行。
“快给财师赔个不是。”
“不必了。”
温余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男女毕竟有别,她只是觉得不讲清楚自己的立场,往后怕是更不好立规矩了。
万一再被人发现自己女子的身份,就更加得不偿失了,还是要尽量避免与他人有肢体接触得好。
“那这家伙今日的午膳就不罚了吧?”
见司弘新说话的时候一直看向自己,温余有些莫名其妙。
“东家的人,自是东家来安排,在下怎敢多言。”
司弘新保持着微笑,看了看温余身旁的位置,又再次看向温余。
温余似乎明白了司弘新眼神中的含义,瞪大了双眼,实在惊讶,提声道:
“同席用膳?”
司弘新面上平静,道:
“若是财师介意......”
话未说完,温余插言道:
“在下自是......”
她边说边看向另一旁的莲荷。
司弘新心领神会,接着道:
“这位小哥也一同用膳吧。”
突然被点名的莲荷,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想要推辞,此时温余出声将未说完的话说出了口。
“......无异议的。”
后院四人皆入座。
膳食上齐后,司弘新便示意大家可以用膳。
其余三人都是自顾自地用膳,只有莲荷下意识地为温余布菜。
座上几人皆是一愣,温余眼珠滴溜溜地转,观察司弘新主仆二人的反应。
接着,哈哈一笑,打起了马虎眼。
“我够得着的,你吃就好。”
温余将莲荷布给自己的菜又加回莲荷的盘中。
司弘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一起演起戏来。
“就是就是,你也多吃。”冉行对着莲荷关怀道。
莲荷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眼色,点了点头。
午膳结束后,温余回到铺子后堂,没想到司弘新也一同跟来了。
温余看着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司弘新,微微皱眉,道:
“东家来此处有何事?”
司弘新看向温余,理所当然道:
“我的铺子,哪里我不能去?”
温余一想,这话一点毛病也没有,便点了点头,不再出声,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司弘新在后堂转了又转,没过多久便凑到了温余的身边。
温余抬眼看向他,司弘新很自然地回了个媚眼给她。
温余嫌弃地皱起了眉头,不再理他。
司弘新见状,凑得更近了一些。
温余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声将账簿合了起来。
“东家到底有何事?”
温余突然一本正经地发问,竟让司弘新有些微微发怵,他清了清嗓子,道:
“财师来此也已有半日了,可有再发现这铺中需要改进的地方?”
温余微微蹙眉,心中嘀咕着,自己才来半日,便来考察工作了,这人莫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烦?
今日铺中暂未有来客,沙家两兄弟也未开始相关工作,自己能有什么可汇报的?
突然温余灵光一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锦衣铺子那日。
“倒是有一事......”
温余看向司弘新没有说下去,司弘新抬了抬手。
“财师但说无妨。”
“在下与东家结缘那日是做为来客登店的,体验与感受实在算不上上乘。”
“只是突发状况,平日里并不常见。”
司弘新以为温余说的是有人恶意闹事那事儿,所以并未将温余的话放在心上。
“突发?”温余挑眉看向司弘新,“只是因为在下与同伴身着粗布,所以只对在下‘看碟下菜’的吗?”
“看?看碟下菜?!”
司弘新蹙眉,铺子中何时有了这样的陋习?
温余以为司弘新不愿承认,接着说明道:
“一进门,店中小二便打量起在下的衣着来,也不询问需求,直接将在下与同伴带至只有粗布布料的区域挑选,这不是看碟下菜是什么?”
听了温余的讲述,司弘新这才顿悟她所说的是何事。
他无奈一笑,那哪是什么“看碟下菜”的陋习,那分明是为了避免会让不懂行情和价格的客官感到丢丑无措的情况出现,有针对性的引导服务。
但是顾客既然有了不适感,那便不是最佳之策,司弘新询问温余的建议:
“那依财师之见,该如何改进?”
“应由引导进门的小二,提前询问清楚客人的需求,按需引导。”
“若是顾客毫无头绪呢?”
“那便将我们铺中现有的布料简略介绍一遍,供客人自行抉择。”
司弘新思索了一下,侧目看向温余。
“财师可有考虑过那些贵宾的感受?”
来他铺子的老主顾多数是一些达官显贵,若与普通顾客混在一起,怕是不妥。
温余作为女儿郎竟忽视了这一点,也着实让司弘新有些许疑惑。
温余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贵贱不能同处一处。虽然自己不在意这些,但人人平等的思想对于这些思想还未开化的“古人”们来说,着实是过于不可理喻了。
是自己一时大意了,但愿司弘新没有察觉到什么......
“那便将后院空出一处来,专用于接待那些达官贵人们,好茶招待着......”
“后院不可!”
温余还未说完,司弘新便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司弘新第一次在温余面前一本正经起来,看着熟悉的面容上陌生的表情,温余怔住,自己可是又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吗?
见温余怔怔地看着自己,不再出言。
司弘新突然又换上了那副耍帅的神情,凑近温余,道:
“后院可是在下专门为财师与本人空出的幽静之地,怎能让外人破坏了你我的雅兴呢~”
温余身子颤了颤,抖掉了突如其来的油腻感,嫌弃道:
“在下没有兴趣偷闲,东家还是独享那份幽静吧。”
说完,温余便跑去前厅忙活起来了。
临近闭市的时辰,温余与莲荷也准备回府。
两人正准备出门,却被司弘新带来的一队人拦住去路。
温余皱眉看向司弘新,不知他这又闹的是哪出。
只见那一队人在温余面前排成一排,手中均捧着几款布料。
司弘新挑了挑被风吹落在额前的碎发,豪气满满地看向温余,开口道:
“随意挑。”
温余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布料,开口发问道:
“东家送我布料作何?”
“初见那日你既没有选到合适的布料,还惩恶扬善帮我省下了要赔的服衫钱。今日这些上上乘的布料就随你挑,只当是答谢礼好了。”
温余看得出来司弘新这番话都是真心的,小小年纪就久经商场,还没染上唯利是图的心性,倒是个难得的实诚孩子。
“不必了。”
温余本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拒绝了司弘新的好意,再说她温家也不缺这点服衫钱,自己实在没必要欠下这么个人情。
温余向着司弘新行礼后,侧身绕过他,就要领着莲荷离开。
身后响起司弘新不紧不慢的声音。
“财师当真不需要再多置办几件男子的服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