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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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宋予辰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他的记忆停留在从高处摔下来的那一刻，压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

窗外不带任何温度的阳光明亮刺眼，显然已经过去一夜了。

完全错过了组会，他已经不敢想赵卓毅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宋予辰强忍着坐起身来，全身上下酸胀疼痛，他拔了手上的点滴，起身去了护士站。

还没开口，护士欣喜道：“你醒了呀，太好了，我这就给易先生打电话。”

宋予辰不明所以：“易先生是谁？”

护士道：“就是送你来医院的那位先生，他一整晚都陪在这儿，早上有急事先离开了，走之前特意提醒我你醒来要及时跟他说。”

宋予辰了然，心中感激，却没好意思让护士再麻烦这个送自己来医院的好心人，便向她借了个手机，给季成辉拨去了电话。

电话里季成辉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只问了一句宋予辰的位置，就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宋予辰焉焉的，还没做好被兴师问罪的准备。

没多久季成辉就赶到了医院，与之一起的还有宋予辰遗失的手机。

“你自己看。”季成辉把手机摆在他面前。

宋予辰打开手机，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几十个未接电话，最多的是季成辉的，还有邵锦菲的，甚至还有赵卓毅的。

宋予辰看得皱了眉，心里面有了个最坏的预想：“赵导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按照合同，咱们属于不配合工作，那边都快气死了，非要咱们给个说法，否则就要终止合作！”季成辉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他们这么重视这次组会，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玩失踪，你想干什么啊你！”

宋予辰没有在意他语气里对自己的责备，只轻声解释了一句：“是陈初煦。”

这话一出，季成辉哽住了。

陈初煦的恶劣他们两都心知肚明，不用问都知道他能干多恶心的事，不过他是公司最大的摇钱树，公司高层向来偏袒他。

季成辉气得骂娘，但是又无可奈何：“陈初煦的事情我会跟公司反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稳住赵导，我跟他约了今天的饭局，你和我一起，亲自给他赔礼道歉。”

宋予辰点头，眼下这种情况，哪怕他伤得再重，也只能强撑着下床：“成辉哥，帮我办理出院吧。”

季成辉也于心不忍，却实在没办法。

他正要出去，宋予辰却叫住他：“对了成辉哥，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送我来医院的那位先生现在不在，你帮安排一下，替我好好谢谢他。”

季成辉道：“行，你放心，我来处理。”

“嗯。”宋予辰应道。

下午两点，宋予辰和季成辉以及公司内部几个领导约了个包厢，与此同时，除赵卓毅外，片方好几个重要人物也来了，宋予辰心里清楚，这是要共同商量他的去留。

简单的寒暄过后他们就聊起了正事。

宋予辰顶着一身伤，按公司要求没有提陈初煦，表明自己意外摔倒受伤致使错过组会，言辞恳切地跟他表明了歉意。

赵卓毅却没什么反应，意味不明地端起茶杯喝茶，脸色自始至终都是阴沉沉的。

宋予辰心里没底，按照赵卓毅一贯作风，他的受伤基本不会获得谅解，反而可能因为担心影响拍摄，直接终止合作。

然而他完全不知道还应该再解释些什么。

正在这时，赵卓毅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毫不避讳地点了接听，连着“嗯”了几声后挂断了电话，对着大家说：“易谦过来了，大家一块儿聊聊。”

听到“易谦”这两个字，在场人还没看到他呢，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宋予辰一看这架势，也赶紧起身乖巧地站在一旁。

公司高层刘总直接走到门口迎接，殷切地伸出了手，满脸堆笑地招呼着易谦。

易谦表情冷淡，指尖在他的手上轻沾了一下，礼貌而疏离地点了下头，便自顾走向赵卓毅，旁边的冯健文见状立马很自然地让出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宋予辰沉默，心中立刻明白，除了影帝这个名号，易谦背景绝不简单。

看到走近的易谦，赵卓毅严肃阴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松动，脸上挂着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工作室那边没什么事吧？”

“都解决了，”易谦道，“昨天听你说组会上人不齐，好巧，让我碰到了，我觉得奇怪，本来应该在组会上的人什么原因突然不在，就让人查了一下监控，我想，有些事情应该让各位知道。”

宋予辰听着他那句“好巧”的音不太对劲，没有轻易开口。

赵卓毅问：“是有什么隐情吗？”

易谦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库房监控视频，从宋予辰走进库房开始，到和陈初煦的对话，一切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公司高层虽然不能凑近去看这段录像，却在听到陈初煦那句“我只要你不能得偿所愿就够了”时脸色骤变，他们万万没想到易谦竟会把这捅到明面上来。

宋予辰也懵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好奇易谦想干什么。

视频点到为止，堪堪卡在宋予辰跌落晕倒的瞬间。

亲眼目睹这一险象的赵卓毅不再淡定，气愤的眼神扫向公司肆意偏袒的高层。

几个高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在易谦的示意下霍晓梅又播放了一段录音，里面传来一段剧组大部分人都不陌生的声音：“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让他帮忙送东西到库房，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易谦冷漠回应：“是吗？还需要我再往前倒一下监控视频吗？”

“我……我，”里面的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最后无奈地承认道，“是，我承认我和陈初煦有些私交，但我只答应了他想办法让宋予辰去趟库房，后面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录音到这儿，原本静静看戏的总策划变了脸色，弱弱地问：“这是……小武吗？”

武安，正是他亲自找的技术组人员。

易谦道：“是。”

赵卓毅脸色铁青，总策划也坐不住了，剧组内部重要人员和外人有不正当往来，这算是重大失误。

他心里更清楚，易谦今天干的事算是把现场不少人得罪透了，然而这么做对他而言却并没有任何有形或无形的利益，这明显是撑腰来了。

想到这儿，总策划立即站了起来，先表明立场，会立即换人，而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宋予辰，放下身段道：“不好意思啊予辰，这事我们也有责任，我代小武向你道歉。”

宋予辰赶紧表明自己没什么事，请他不用放在心上。

现场的人精也站出来打圆场，让宋予辰愣住的是，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他们一言一行却都在安抚着易谦。

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易谦借口有事要离开，公司高层做出挽留，易谦冷淡回绝，走了出去。

“易老师，我送你吧。”见挽留无果，宋予辰道。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知道易谦是在帮他，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还是想谢谢他。

包厢外，意识到他追出来的易谦刻意停下脚步等他。

宋予辰真诚道谢：“易老师，今天的事特别感谢你。”

“怎么谢？”易谦嗓音冷冰冰的。

宋予辰怔住了，他没想到易谦会这么问，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易谦看向他，状似平静地说道：“像早上那样，丢下三千块，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吗？”

宋予辰听懵了，轻声呢喃：“什么？”

易谦平静的表情突然有些维系不下去，冷漠的眼神下带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宋予辰，就算不是我，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你这样从医院突然消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你是以为那廉价的三千块能补偿什么吗？”

易谦停顿了一秒，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有点生气，又有点伤心：“你不觉得，太不负责任了吗？”

宋予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原来送他去医院的人是易谦！

他哪想得到季成辉说的妥善处理会是连人都不见一下，直接三千块打发处理的。

宋予辰当机立断把季成辉卖了：“不是的易老师，三千块是我经纪人的心意，我是想亲自好好感谢你的，只是今天的事情很着急，我，我没来得及。”

“你接连帮了我，尤其是刚刚，我欠了你很大的人情，真的，特别感谢。”

易谦偏开头，看起来一个字也不想听，他问：“这么久不见，除了这些，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宋予辰以最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没注意他口中所说的“这么久不见”，头脑风暴思考着应该补充些什么以表真诚，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见他沉默，易谦没再说话，垂下眼眸，敛去眼中大半情绪，转身上了不远处等候的车。

宋予辰能明显感觉到他不高兴，补救似的冲他挥手道：“易老师再见。”

易谦没有任何回应。

车速提得很快，凛冽的风迎面吹来。

宋予辰看着车内一闪而过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