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三）

一秒记住【宝书网】 lzbao.net，更新快，无弹窗！

好景不长，在乡下没几天奶奶便一改往日温和态度，开启了家庭会议，一本正经地说着：“这孩子我找算命先生看过他的八字了，不能要。”

生活在城里的妈妈对农村的迷信不太相信，但保持着敬畏态度，不去理会她的话，手里的家务活也没停下。

爸爸开了口：“妈，你怎么还给阿落算起命来了呢？”

“那当然了，我黎家可是三代单传了，到你这反倒断了香火。”爷爷过世前，奶奶一直是当家人，自从爸妈结婚后一直都很忍让妈妈，但是为了黎落的事奶奶一反常态。

这让黎落内心明媚的春光秒速进入寒冬，无处躲藏的他呆滞地站在妈妈身后，奶奶的存在就像黑暗世界里的魔鬼一般，令他胆怯生惧。

“妈，这话说早了，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回来就是看看您，不欢迎的话，下次我们不回来了。”妈妈摸了摸躲在身后的黎落冷声回怼。

奶奶一听慌了，忙解释：“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看这孩子身体不好，我就去问问算命先生，投石问路，这孩子还能不能治好，我也是好心，亏得我找老先生算命呢，说这孩子是扫把星，要克死父母的啊。这多晦气啊！也难怪这孩子亲生父母都不要他了。”

最后一句话提高了嗓门，说的头头是道，仿佛黎落就是个丧门星进了谁家谁倒霉。黎落的眼泪直流，这比在孤儿院里挨打受骂还要让他难过。妈妈生气了，看了爸爸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房间收拾东西带着黎落直接走出了大门。

黎落被妈妈牵着离开奶奶家的时候，听到爸爸和奶奶正在吵架，至于在吵什么，黎落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记得奶奶说他是扫把星会克死父母。

“阿落，以后带你回外公外婆那去玩好吗？这乡下一点也不好玩。”妈妈背着双肩包牵着黎落在弄堂里边走边说。

夜色微凉，爸爸追了上来劝说也留不住妈妈。弄堂里的争论声引得两边的邻里都出来看热闹。

“这么晚了，你怎么走呢？乡下连个路灯也没有，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吧？”爸爸恳求着妈妈，可是妈妈一直沉默就是不理会爸爸。

“秀儿啊，怎么回事？”程耕洋的外婆出来连忙问妈妈。

尤其是老夏这下终于有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了：“秀儿啊，不是我帮着老黎啊！咱哥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他的为人咋样，我最清楚不过了。难得回来嘛，一家人团聚，平日里就他老母亲一个人在家，如今这一家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多住两天再走嘛！有什么事说不开呢？”

老张也走了过来，“就是啊！难得回来，哪有半夜就走的道理。咱们乡下人不会说好听的话，但咱们都是实在人啊！”

见势，妈妈为了黎家的颜面强撑笑脸道：“没事，就是我婆婆说话我听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沟通。”

有人接话了：“哎呀，秀儿啊，咱们乡里乡亲的，有啥话不能跟姨说说呢？”

“就是啊，肯定是老婆子让城里的媳妇儿受委屈了。”

“走，咱找你老婆子说说去，真不知好歹，大晚上的，让儿媳妇往哪去呢？”

街坊邻居东一句西一句的说得爸爸红了脸。

弄堂里显然分为了两派，一边护着妈妈，一边护着爸爸。

张彬和夏逸涵也跑了出来，俩人一起悄悄地去了程耕洋家，三人商量着什么。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平均六七岁的娃觉得黎妹妹有几分可怜。

“城里回来的黎妹妹真可怜，这大晚上的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张彬边观察边下定义。

夏逸涵拍了一下他的头道：“赶紧闭上你的鸟嘴，还林妹妹呢，你以为你是贾宝玉啊，长得跟坨屎似的，也不照照镜子。”

程耕洋“噗嗤”一笑：“难怪你爸老揍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嘴真的不是一般的损人。”

张彬还真生气了，又不说话的走了。

夏逸涵倒是心大，根本不在意，反而觉得是张彬度量太小容不下事。

躲在大门里的程耕洋静静地看着弄堂里的黎落，黎落环顾四周双目与他对视时，他微笑着招招手。

无声的唇语着：“过来！”手里依然把玩着狗尾巴草。

黎落抬头看着妈妈，眼神向妈妈请示，妈妈转头看见躲在门后的程耕洋和夏逸涵，开口问了句，“洋洋啊，阿落去你家玩一会好吗？”

门后的程耕洋点点头，妈妈松开黎落的小手：“去吧。”

“阿落！”程耕洋学着黎妈妈的叫声喊他，但其实他想喊的是“黎妹妹”。

妈妈支开了黎落后跟着爸爸还有一些街坊邻居回到了奶奶家，之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一晚，是黎落最开心的一晚。

夏逸涵仿佛能够看穿黎落的心思，说话总能说到他的心里去。

“黎落，是不是你奶奶不喜欢你，跟你妈妈吵架了？”

黎落沉默了一小会儿点点头。

夏逸涵接着又说：“哎，别管那些老太婆，他们那些大人啊，就知道整天教训人，就是没人教训他们。”

程耕洋把狗尾巴草又叼在了嘴里，补充道：“他们说的话其实也对，就是说话的样子实在太丑了，有时候还会让人生厌。”

黎落不说话，因为奶奶说他是扫把星，会克死父母。

程耕洋和夏逸涵见黎落不接话，对话题不感兴趣，就拉着他到房间里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黎落进入了那个不存在的世界，进入了那个美好的三口之家，和小头爸爸一起玩耍，还有围裙妈妈的晚饭，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是大头儿子了。七彩的童年生活就是自己的，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三人看电视入迷，忘记了时间，接着又看《大风车》节目，跟着金龟子姐姐嘻嘻哈哈......

“夏逸涵，回家睡觉啦！”弄堂上有个婆婆在叫。

三人这才缓过神来，“我先回去了，黎落。”

“嗯。”黎落点点头。

房间外程耕洋的外婆又复述了一遍：“夏逸涵啊，你奶奶喊你回家睡觉了。”

“哎，来喽。”夏逸涵活蹦乱跳起来，像个孙悟空一个转身蹦到了院子里，“程奶奶再见！”一溜烟儿，人不见了。

“你慢点！这孩子总是这样，横冲直撞的，也只有看动画片的时候才安静。”夏奶奶接到了孙子忙跟程奶奶寒暄了一番。

“哈哈，都一样啊！你瞧，我家洋洋到现在还没出来疯呢！”

“黎家娃子今晚在你家过夜了吧？”

“嗯，就让他跟洋洋一屋睡吧，那床宽敞。”寒暄后，程奶奶关上了大门。

“洋洋，带着黎落来洗个澡准备睡觉了。”外婆在洗澡的小房间里叫喊着俩人。

程耕洋想着黎落穿自己的一套干净的衣服睡觉，奈何黎落不穿，就是穿着自己的衣服，他也不肯跟程耕洋一起洗澡，他说要自己一个人洗澡。

一番折腾下来，程耕洋只能感慨：“黎妹妹的洁癖真多啊！”

临睡前，俩人开启了悄悄话，程耕洋关了灯跟他聊天，

“阿落，你在哪里上学？”

不知为何，黎落觉得程耕洋很是亲切，也没有防备心：“我在温华市的宝丽幼儿园，哥哥你在哪里上学呢？”

程耕洋转个侧身悄悄说：“我在绿林市樱花小学读一年级了。”

黎落惊讶：“哇，哥哥，樱花小学这名字真好听。”他觉得樱花比宝丽好听太多了。

“可是我觉得阿落这个名字才是最好听的。”程耕洋第一次听黎妈妈叫黎落的时候就觉得阿落这个名字特别好听。

“哥哥喜欢我的名字？”

“嗯，阿落，很好听呢！”

“可是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人喜欢我。”黎落躺平闭着眼睛入睡一般。

“怎么会呢？我们就是朋友啊，而且，我很喜欢你啊！”程耕洋脱口而出的话给了黎落莫大的欣慰，黎落侧身扑进了他的怀里，“有哥哥真好！我也喜欢哥哥！”

可是一想到最初看到的第一眼，程耕洋带着轻蔑的眼神看他时，他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那种眼神？你很讨厌我嘛？”

“不是，其实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想靠近你，和你做朋友。”

“真的嘛？”

“真的，快睡吧。”

程耕洋像哄小宝宝一样拍着他的后背让他渐渐入睡。

第二天黎落就被妈妈带走了，临走时的程耕洋舍不得他走：“阿落，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哥哥，再见！”

谁料，这一别就是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