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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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爸妈带着小黎落回桃花源看望奶奶。

那是一个炎热的暑假，在乡下，夏天的风特别凉爽，奶奶所在的村子又是一个世外桃源。

这里的人不是打渔就是种田，是一个原生态的世界，也是外界所说的鱼米之乡。

乡下的房子自然比不得城里的商品住房，可乡下有小楼房，富有的人家还会盖上大别墅。

桃花源这个村子清一色房屋就像原始村落一般，没有那么多富丽堂皇的现代建筑风格。

有些住户还是土屋瓦房，大部分住户还是小四合院。

奶奶家就住在桃花源小四合院的划分区域的一条巷子里。

弄堂尽头是码头，村里人会在码头边上洗衣服，淘米洗菜。这里还是水上运输的停靠站点。桃花源和其他村子里的人一样，大多只有老人和孩子会在这里读书生活养老安身。

至少在黎落这一代还是这样的传承，因此节假日回乡度假的孩子才是最多的。

节假日这条弄堂就变得格外热闹，娃子一多无论欢笑声还是哭喊声就变得连连不断，比起城市的禁止大声喧哗，乡村人说话的分贝总是比城里人高了许多。

弄堂的乡亲第一次见黎落时就是这么说他的。

那天，妈妈牵着黎落的小手和爸爸一起回了桃花源走在弄堂里。

邻居张家孙子张彬和隔壁夏家孙子夏逸涵正在弄堂的小路上玩玻璃球弹珠，比谁的弹珠溜得远，张彬的弹珠一路向前直滚，一直滚到了迎面而来的黎落脚下。

被挡住了，张彬有些气恼，直起身子抬起头一看，小声一嘀咕，“咿！这谁啊？”

夏逸涵先出声，对着黎广和秀儿叫了声：“叔叔阿姨好！”然后看着小黎落笑了笑。

“这不是夏逸涵嘛？一晃长这么大了，几岁啦？”黎广笑着问。

夏家听到外面有大人的声音便从屋里走出人来，“哎呀，这不是黎总吗？刚回来的吧？来来来！到家里来喝点茶。”说着就是拉着黎广的胳膊往里走。

黎广赶忙回绝了，“哎呀，千万别叫我黎总，还跟以前一样，叫我老黎就行了，我刚到家，这不，还没进门呢？儿子媳妇儿还没见着我妈呢！”

秀儿看着老夏微笑地点点头，小黎落则是礼貌地喊了声：“叔叔好！”

“哎呀，你都有两年没回来了吧，秀儿啊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没变啊！”老夏接着看向了小黎落，“这是......你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啊......”

秀儿赶忙应声：“是啊！这是我儿子黎落，五岁了，第一次回来。”

话音未落，又有几户人家在门口观望了起来。其中有一个七岁的男孩子靠在大门上，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眯着眼看着弄堂上的这一幕。

张彬倒没像夏逸涵那么有礼貌，他看自己玩不成游戏了，直接跑回了家，夏逸涵则呆在了老夏身边，惊讶出声：“原来他是男孩子啊！我以为是女孩子呢？他长得可真漂亮，也就比我小两岁。”

小黎落见夏逸涵很有亲和力，不自觉地对他笑了笑。

老夏一只手伸过来，揪着夏逸涵的耳朵喝道：“你个死孩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怎么说话的。”

“哎呦呦，哎呦哟，爸，我疼啊！您别揪着我的耳朵了，您要是揪掉了，您儿子就残废了。”夏逸涵好一张利嘴。

“哎，老夏，不要对孩子这样。”秀儿上前拉开，看了看夏逸涵的耳朵已经被揪红了。

“哎，这个死孩子啊，秀儿，你不知道啊，他这个嘴巴真的是说什么都要回一嘴，真是没办法啊！”老夏为夏逸涵的快人快语感到担忧。

然而，夏逸涵被揪了耳朵之后依然还是老样子，活蹦乱跳的，对着老夏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黎广反而感叹道：“哎，我多希望我家阿落也能这么活跃，这孩子太安静了。”

妈妈摸着小黎落的头轻声说了句：“不着急，慢慢来，孩子会好的。”

“老夏啊，我们晚点再聊，先回去了。”

“哎！好好好！我们回头再聊。”老夏看着黎广一家三口的背影，闷声道：哎，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孩子都可以不是亲生的了。这城里的媳妇儿还是不娶为好啊！

叼着狗尾巴草的男孩子看着小黎落经过他家门前，定睛一看，心想：哼！不就是城里回来的嘛？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就不像个男的，真是把我们男孩子的脸都丢尽了。就是个小丫头！

那轻蔑的小眼神被路过的小黎落看在眼里，然而他并没有任何表情。对于黎落来说，这样的眼神在孤儿院每天都会有，他习以为常，一般人都无法令他产生情绪波动，反而像夏逸涵那样的人，他会多看一眼和亲近。

小黎落的无视和冷漠对于叼着狗尾巴草的小男孩简直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的示威毫无威力可言。他放下踩在门槛上的一只脚，侧脸吐掉了嘴里的草，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小黎落注意到自己，张彬跑了过来。

“程耕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两步路的距离，很快就挨着程耕洋身边。

七岁的程耕洋眼睛都没抬一下，“昨天。”

“怎么没出来玩？”张彬追问。

程耕洋斜眼看他，“你不是跟夏逸涵玩得挺嗨的吗？怎么？输惨了！”

“你都看到了？”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弄堂上的人，站在门口就能看到你们在干嘛了。后面的话程耕洋没说出口。

张彬见程耕洋不想搭理他，就换了个话题，“那个黎落，你看到了没？就是大人们说的富二代？”

程耕洋果然来了兴致，因为刚才小黎落根本就不搭理他，这让存在感一直爆棚的他有些受挫，反倒对他感兴趣了：“没看出来，能看出来的就是小丫头！”

张彬顺着他的话说：“嗯，我也觉得，刚才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我也没说话，这会儿想好了，下次就叫他黎妹妹吧。”

“哈哈哈哈......”程耕洋听后忍不住大笑。

黎落第一次见奶奶，觉得她和蔼可亲，就是不太说话，每天的话用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可私下里，奶奶却呵斥爸爸：“你们这么年轻怎么就领养了别人家的孩子呢？还是个病秧子。”

奶奶的样子很凶，小黎落不敢进门，躲在在大门口徘徊。

黎落仔细听着爸爸说：“这孩子，秀儿特别喜欢，妈，您别生气了，以后再生就是了。”

奶奶并没有结束谈话，反而变本加厉：“我想抱孙子不是抱别人家的种，是你不能生还是她不能生？”

爸爸着急了：“妈，您别这样，让秀儿听见了怎么办？”

“你就那么怕你的那个老丈人吗？没了她家，还不活了是吧？”

“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没有秀儿家的扶持，哪有今天的我？再说了，横竖都是我们两个过日子，您说再多有什么用？秀儿喜欢我也喜欢，秀儿想要自己的孩子自然会生的。”说完爸爸不知拍了什么东西，只听得一重重的捶击声响。

坐在大门口石阶上的黎落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妈妈提着了两袋日用品回来了。

“妈妈。”一声呼唤，奶奶和爸爸停止了对话。

“秀儿啊。”奶奶立马露出笑脸出门相迎。

小小的黎落见她就躲，躲到了妈妈的身后。任凭爸爸说什么，黎落还是一直黏着妈妈，寸步不离。

乡下的厨房做饭都是土灶台，尽管妈妈坐在小板凳上烧火，他还是守在妈妈的身边，妈妈取笑他：“我家阿落这么黏人，长大后怎么找媳妇儿啊，谁受得了啊？”

“我不找媳妇儿，我只要妈妈。”说着又一头钻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抱起黎落坐腿上：“好，不找媳妇了，我家阿落要妈妈就够了。那你乖一点，妈妈做饭，你去外面玩，听话！”说着在黎落的额头轻吻了一下，黎落这才安心的到院子里去。

这时，瓦房的烟囱便是令他神往的探究物，炊烟袅袅，直入云霄。

他喜欢玩奶奶家门口的石子，堆积在一起，仿佛是自己的财富一般收藏着越来越多，这些小石子对黎落来说有很多乐趣。

小弄堂里住着几户人家，有几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耍。

当别人玩弹弓的时候，他在地上画画；当别人往河里扔石子的时候，他在墙上画画；别人拿着石子砸死蚂蚁，他拿石子当材料摆成各种各样的图形。

晚饭后妈妈问他：“阿落，为什么你不玩弹弓呢？”

他奶声奶气地说：“鸟儿寄居山林，是需要保护的。”

“你怎么不往河里扔石子玩水上漂移呢？”

“河底的砂砾是鱼儿的游乐园，会吓到的。”

“你怎么没有消灭蚂蚁呢？”

“大地之母哺育万物，我们都是平等，不能伤害它。”

妈妈摸了摸黎落的小脑袋瓜，欣慰道：“我的阿落真是个善良的乖孩子，很有艺术天赋呢。你画画真好看，将来一定是个才华横溢的谦谦君子。”

黎落一脸憨相傻笑，他觉得能得到妈妈的赞扬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成就感的事。

河里的月亮摇摇晃晃，虫鸣声不断，妈妈又问黎落：“阿落，喜欢乡下吗？”

小小的他眨巴眨巴大眼睛又眯成一条缝：“喜欢啊！喜欢跟妈妈在一起。”

“那城里和乡下有什么不同吗？”

“呃......城里的公路不能呼吸，没有生命，乡下的泥巴路可以自由的呼吸，这里有花草丛林，树叶的摇曳也可以成为鸟儿的乐谱。”

妈妈停下了脚步，低头望了望他：“还有其他的不同吗？”

“有啊。乡下的夕阳是一幅全景图画，城里的落日是一张拼图，可以拿掉任何一个地方，也可以取代。”

“阿落，你才五岁耶......”妈妈觉得黎落的思想与常人不同。

突然，弄堂对面的小桥上听到“噗通”一声，一个婆婆的声音在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河里的小孩扑腾着一阵大喊：“外婆！外婆！......”

只见住河岸边人家有个中年男人以最快的速度跳入河里，潜水游到桥下，双手抱着那孩子腰身往上托举，双脚划桨般上下波动推着那孩子往河岸边游行。

岸边的河坝上几个村民把那孩子拉上岸，孩子呛了好几口水，只听到有人在议论说，

“这城里的娃娃都不会游泳啊......”

“都是去游泳馆游泳。”

“难怪......”

黎落跟着妈妈来到弄堂口河坝边时，桥上的婆婆一边小跑一边喊着：“洋洋!洋洋!”

她慌忙来到河坝边挤进人群里抱着浑身湿透哭泣的孩子，拍着他的后背：“洋洋不怕，洋洋不怕，没事了......”

大家看孩子一直哭闹后就渐渐散开了，黎落见他一直哭个不停，便拿出口袋里的棒棒糖递给他：“哥哥不哭，给你糖吃。”

哭泣的孩子看见糖立马不哭了，哽咽地看着黎落。

黎落认出了他，是那个用轻蔑眼神看自己的小哥哥。黎落掏出身上的小龙人奶糖，给了一块他手里，露出笑脸。

程耕洋看着这个黎妹妹居然不计前嫌，还给自己糖吃，再针对他显得自己太不够意思了。

于是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拿起小龙人奶糖，说了句：“谢谢！很高兴认识你，黎落。”

黎落见他不哭了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哥哥？”

“程耕洋。”

这时，黎落的妈妈开口了，“我家阿洛第一次来就交到新朋友了，洋洋也先回家换下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嗯。”程耕洋点点头，跟在外婆身后起身。

“秀儿吧，你家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像个女娃娃。”程耕洋的外婆看着黎落直夸赞。

程耕洋也开起了玩笑，“阿落真漂亮，以后做我老婆！”想着以后有个黎妹妹也不错。

妈妈和外婆都笑了，外婆说：“阿落是男孩子啊，我的傻外孙。”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乡下的老者都喜欢拿孩子开玩笑，看见谁家的漂亮丫头就说以后给自家孙子做老婆，孩子听惯了潜意识都会模仿，由此而来的童言无忌，虽然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老婆，可总觉得自己有个老婆是件很牛掰的事。

第一次接触程耕洋收获了黎落的棒棒糖，而黎落只记得程耕洋要他做他老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