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七）

一秒记住【宝书网】 lzbao.net，更新快，无弹窗！

张彬乐呵道：“哼，彼此彼此！”

四人走过中心桥，黎落便问：“为何这桥没有栏杆？难道不怕发生意外吗？”

程耕洋道：“当然有了，刚才我们从那边桥头过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那边第一户人家，他家有个老人就是喝醉了酒在这桥上乘凉睡着了，然后半夜滚到河里淹死了。”

黎落觉得不可思议，道：“为什么会喝醉了酒，还会在桥上乘凉，家里没有人管吗？”

这村里的老人都是自己管自己啊，谁会整天看守你啊，看来黎落对农村是一点也不了解。张彬想说什么，又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黎落看出张彬有话说便问道：“张彬，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夏逸涵道：“他啊，就是他小姨嫁过去之后不管老人呗！”说着推了推张彬的后背：“是不是，小彬，你一直守着你奶奶，应该就是受了他们家影响吧？”

程耕洋看出黎落的好奇心作祟，夏逸涵说话又说一半，说到底，也是张彬的家事，张彬不说也没人说，不过，程耕洋还是想把事情的原委让黎落知道。

他勾着张彬的脖子道：“咱们都是一个弄堂出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再说了，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咱们兄弟几个，可是一辈子的朋友，你当真要瞒着阿落？”

张彬受到程耕洋的点拨，也敞开了胸怀，道：“说得对，我们桃花源曾经被日本人占领过，那时候还没解放，洋洋外公的父亲带着村里人逃命，让村里的人都躲到了船舱里。

谁料日本人赶到岸边，带着日本兵来抓捕，那天，洋洋外公的父亲为了保全躲在船舱里所有人的性命就挺身而出，站了起来把船撑走了。

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就中枪了，但他并没有倒下，他拼尽全力把船撑到了河中央，日本兵撤退后，他才倒下。

这件英勇的事迹在我们桃花源的烈士薄里都有记载，所以桃花源的人都知道！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我姨父的父亲，没来得及逃跑，他被日本人抓住的时候只能听从日本人的命令，具体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只有人听他亲口说过，他吃过人肉，那滋味很酸，是日本人逼着他吃的，后来没多久就解放了。

但是他从那以后也背上了叛徒的帽子，实质性的事情也没有证据最后活了下来，老一辈的人都知道，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了。

不知道谁告诉了我小姨，我小姨知道这件事后就和他断绝了来往，不管不问，连孩子也不许跟他走近。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老了得了一身的病，也治不好，有一天趁姨父的母亲下田干活的时候，他在家里放了一把火自杀了，两间瓦屋全烧了起来。

好在那时候村里的屋子都是单门独户，没有烧到别人家。”

说到这，张彬停顿了，有些说不下去了。

黎落问道：“那后来呢？”

夏逸涵接着道：“后来他就烧死了，房子也没了，村里的干部们批准他姨父的母亲重新盖一间屋子，但是盖的这间新屋子，几个儿子又在抢，后来没多久她也吃安眠药自杀了。”

黎落震惊，原来老人会这样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听后内心触动很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看了一眼张彬，道：“所以你才会这样一直陪着张奶奶？因为他们？”

张彬坦言：“也没有那么绝对，小时候不懂事，只是跟奶奶最亲，后来长大了知道了一些事，就觉得爸妈那一辈的人是不太在乎老人的，我觉得没人关心的老人是很可怜的。多跟奶奶在一起，她会快乐很多。”

黎落转身看向程耕洋道：“所以，这就是你每年节假日回来的原因？”

程耕洋微微一笑，道：“我是为了没人管我才往乡下跑的，后来跑习惯了，习惯成自然了，一到节假日就很惦记他们，年纪大了，常回家看看啊！”

这样一对比，黎落的奶奶已经一个人在乡下很多年了，小时候的事情他依稀记得一些，秀儿为了自己不再和奶奶来往，现在想来，一个老人家在农村孤苦无依的，确实可怜。抿了一下嘴唇，道：“我想我也会陪着她吧，虽然不是亲生的......”

“哎，说这些真扫兴，走，打篮球去。”夏逸涵打断了黎落的话。

走过桥头往东面转弯处有家小卖部，村里唯一的一家商店，他们从店门口经过就闻到一股特别香的卤菜味道，只见一个穿着围裙大褂的中年平头男人，正在商店对门的小屋里忙活着切菜，见了程耕洋等人笑脸相迎，道：“这不是洋洋嘛，小涵也回来了？”

程耕洋道：“京老板新年好，今天好一阵忙活，这下午了还在忙？”

夏逸涵道：“等下我回去也买点素鸡回去，在哪都没有京老板的素鸡好吃。”

京老板笑呵呵点头应声道：“今天晚上订的人多，好些人都赶回来了，咿，这个小姑娘长得挺漂亮，谁家的丫头啊，咋没见过呢？”

京老板盯着黎落上下打量着，张彬“噗嗤”一声，道：“京老板，他是黎落啊。”

京老板转悠着眼眸，顿了顿道：“黎广的儿子？是吧！”

黎落笑笑不说话，点点头。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这怎么.....长得比我家丫头还秀气啊，还是长头发啊。”京老板不禁感慨一番。

程耕洋看到京老板的女儿在路边玩烟火，跟大家商量：“要不，买点烟花晚上回去放，今天元旦，好日子啊！”

夏逸涵道：“京老板，你帮我打包一份素鸡，回头来拿，到时候再带点烟花回去，我们先走了。”

京老板点头笑道：“好嘞。”

他们走后，一个亭亭少女来到京老板身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问道：“爸，那个长头发的男孩是谁啊？”

京老板又看了一眼，摇摇头，低声叹口气，道：“黎家领养的那个灾星，听人说黎广进去了，黎家啊，不好说，少来往就行了。”

少女又道：“可是他长得很好看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男生。”

“小蝶，他是个病秧子，不许跟他来往，听到没？”京老板严肃道。

“那洋洋呢？”小蝶试探性地问道。

京老板竟笑道：“小蝶眼光真不错！他家在绿林市定居了，听说他家现在生意变成连锁店了，这小子还经常上电视呢！人家可优秀着呢？你不好好学习考个像样的大学，怕是配不上啊！”

“哼，不跟你说了，三句话离不开学习？考大学？烦都烦死了，放个假回家竟听你唠叨个不停。”小蝶嘟嘴转身就走。

广场上特别的空旷，这里原先是晒麦子的水泥地，后来被村里的几个大学生加了个户外成人标准篮球架，这才变成了篮球场。

黎落在空旷的广场上看到田地，那里的庄稼地一望无际。

在傍晚的暖阳中，和风拂面，秀发飘逸，黎落突然感受到来自大自然的的力量，来自大地之母的馈赠和来自宇宙的启灵。

这一刻，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是谁？不再是一个病秧子，也不是别人抛弃的孩子，他忘记了自己是被这世间由数字所编辑的一连串号码，忘记了自己是由文字所组成的代号，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空间环境所有遵守的规则，他只知道，他是这个地球的客人，游历一生，仅此而已。

“阿落，你在发什么呆啊？站在这半天了。”程耕洋发现黎落会持续一个人站着发呆一动不动，他们打球丝毫不会影响到他。

“就是觉得这里的空气真好，呼吸一下，就能令人心旷神怡，而且，我发现这里的风吹得让人清醒。”黎落回过神来，念叨。

程耕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单手叉腰，眉头紧蹙，道：“你这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个啥？吹个风都能有这么多感慨？你就不怕吹感冒了？”

“不怕啊！我很少运动，而且我查过资料，就拿我们传统文化来说，一般都是多活动活动筋骨，多走动走动，以前的交通工具没有这么发达的时候，人们不都是步行吗？而运动和跑步那是西方的文化，所以，我的身体只要平时多活动活动筋骨，时常多走动走动就是锻炼身体了，哪有被风一吹就感冒的道理。”黎落把原理一一道来。

程耕洋“噗嗤”道：“阿落，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就说你吹个风会不会感冒，你就跟我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拿传统文化来说事，我服！”说着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夏逸涵见程耕洋迟迟不归位，拉着张彬走到广场边凑近听听他们俩人在说些什么这么有趣。

程耕洋见黎落不打球光看着确实无聊，可与黎落相处下来，他也没有觉着自己能走进他的心里，就如同刚才那般，他总是一个人安静的待着一边发呆，不主动与人分享自己的心情。

夏逸涵勾住了程耕洋的脖子，气喘吁吁，道：“我说，你们两个，别整的跟约会似的，行不行？打球就好好打球吗？”

程耕洋一下子把他甩开了，站在黎落的身边勾住黎落的脖子一脸得意道：“我们俩就约会了，你又能怎样？”

程耕洋还不时看了一下黎落的神情，有点慌乱。

张彬突然说道：“洋洋，别闹啦，有意思吗？你总是拿黎落开玩笑，要是哪天当真，我看你怎么收场？人家才十五岁，性取向还没发育好呢?别老是乱带节奏。”

话落，夏逸涵竟把篮球丢到了一边，为张彬鼓起了掌，笑着言道：“小彬，这是我认识你有史以来，说的最有水平的一段话了。敢问，你这么懂？是不是性取向发生什么问题了呀？”

程耕洋松开黎落，也追问道：“就是啊，你这么了解？该不会你谈的女朋友是个男孩子吧？”

张彬怒道：“你们两个真不愧是兄弟，怼人是一个比一个狠，我女朋友是个女孩子，别乱讲话，我之所以会这么说，确实是因为见过这样的，就在我们学校里。”

此言一出，大家都投来了好奇的眼光，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快说说，你们高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同性恋吗？”夏逸涵问道。

张彬言道：“嗯，是上两届，我上高一的时候，高三有对男同性恋。”

程耕洋追问道：“快说说，什么样的故事？”

张彬语重心长道：“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是那段时间正是高考之际，有人说是压力大导致的，有人说因为分手导致的，反正其中有一个男生跳楼自杀了。”

三人傻眼了，这什么剧情啊？没头没尾的，大家都怀疑这张彬是胡编乱造的吧！等于什么也没说啊，就交代个开头结尾，中间剧情呢，自己想象吗？这倒是让三人充满了探索欲，夏逸涵追问：“小彬，你想讲故事呢，麻烦你也先打个草稿好不好？你这没头没尾的，说的是什么内容啊？”

张彬道：“不是我不说，是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这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就是跳楼自杀后才开始传出来的啊!等我们想知道的时候，人家都已经毕业了。”

黎落轻声道：“像这样的事情，一旦公开传播出去，肯定会对当事人有声誉影响，学校的声誉也会有影响。另一名男生毕竟才高中毕业，以后的路还长。公众也不会接受的，学校更不会纵容这样的事情，我猜，一定是封锁了消息。”

程耕洋听完黎落的一番话，突然问道：“阿落，那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伴侣？”

夏逸涵也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一双期待的眼神盯着黎落。

黎落却道：“哥哥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伴侣？”

夏逸涵突然笑了起来，张彬突然来句：“小涵呢？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伴侣？”

三个人都没有回答，相视一笑，倒显得有些尴尬，不知怎得，程耕洋总觉得无论说出什么样的答案都是违心的，唯独不回答才是最真实的回答。

夏逸涵则是没听到黎落的回答，不作回答。

黎落是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不回答。

张彬突然大声说道：“太阳都落山了，咱们还是回去放烟花吧！”

言罢，此时天空正在编织红霞裁落日，四人背影渐行渐远步入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