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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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彬见二人乃是无意之举，便对那些小朋友怒道：“说什么呢？一个个的，是不是嫌刚才捡的钱多啊？要不要分我一点，或者请我吃点什么？”

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娃趾高气扬的上前来道：“呸！才不要呢？真不要脸，居然跟我们要东西吃。”

另一个估摸着六七岁的女娃子也跟着道：“就是，大哥哥什么时候也结婚啊？我们到时候捡了钱再请你吧！”

远处人堆里又来个四五岁的男娃子，一脸茫然道：“大哥哥，他们两个刚才也在牵手，是不是也结婚了？”

张彬听闻转头看向黎落和程耕洋，二人都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正瞅着往哪钻时，院子里有人喊道：“黎落啊，过来帮忙！”随后，程耕洋跟随黎落一道进去。

张彬却问那个小男娃：“谁告诉你牵手就是结婚的？”

那娃子一脸不解道：“新郎就是这样牵着新娘过门的啊！刚才你没看到吗？”

张彬蹲了下来，双手搭在娃子的双肩，温声道：“不对，结婚是一男一女才可以啊!他们是两个男生怎么会结婚呢？”

那娃子又追问道：“那为什么两个男生就不可以结婚呢？”

这可把张彬问住了，他对小孩子应该如何解释呢？只能道：“这个.....这个说不清楚，反正你记得结婚是一男一女才能做的事，别再乱讲话了。”

小巷子里这时来了一行人，挑着扁担，推着小拉车，只见锅碗瓢盆夹杂着食材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院子里。

张奶奶也走在队伍的最后边，看到张彬便喊了句：“小彬，过来帮忙拿菜。”

这时程耕洋和黎落也赶出来帮忙。

黎落轻声问程耕洋：“桃花源结婚办酒不去酒店吃饭吗？我觉得这样的场面真的好复杂啊？”

程耕洋倏尔一笑道：“有的人家会去，不过那样一般都是双方亲人到场。但这家还是很传统，这样的话村子上的老老少少就可以热闹热闹了。像今天这样全员参与的环节，还有现在我们也在帮忙的这些事情，在城里是见不到的。”

黎落双手拎着两捆扎好的一套碗，跨进大门又接着问道：“那哥哥是喜欢外面的一条龙服务的现代婚礼，还是桃花源乡村这种婚礼呢？”

程耕洋双手正搬着一捆大蒜走进院子大门，看了一眼黎落，反问道：“那阿落呢？”

黎落还没来得及回答，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张彬双手抱着一个大蒸锅开口了：“黎落又不是桃花源的人，自然不会喜欢乡村婚礼了，这还要问吗？”

黎落停了下来，顿了顿，道：“我又不会结婚，好像也不需要婚礼吧！”

程耕洋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思想，以后会改变的。”

俩人进了院子，好几个大人正在搭建帐篷，因为天气不太好的原因，担心会下雨。三人走进帐篷里把靠在边上的八仙桌一张一张往里面搬，程耕洋和张彬一人一边搬桌子，黎落随后摆放塑料凳子，一张桌子摆放八个。

听完黎落和程耕洋的对话，张彬却联想到了自己，有感而发，道：“我女朋友的家境比我家好，她家就是安兴本市人，不知道将来我们结婚了会在哪里办婚礼？”

程耕洋“噗嗤”一笑，道：“小彬，你现在就想到以后结婚的事了？你们俩八字都没一撇呢？”

张彬道：“你懂什么？关于这件事，你别跟我抬杠，哼！十八岁的我就已经有人要我私定终身了，我张彬的魅力还是可以的吧？”

三人摆放好以后又去边上抬另一张桌子，程耕洋却道：“嗯，魅力嘛？这个东西的确有几分，但是不知道这个魅力能产生什么价值？自古以来，男人都是用力耕田，不知道你说的这个魅力有什么用？”

程耕洋这样解释“男”字，张彬不会听不懂，只是时代变了，尤其是出生在农村的张彬，只想摆脱农民的命运，他不觉得男人就一定要耕地种田。

可论魅力，程耕洋在他们面前是从未施展过，所以，张彬这一番自夸的言论也不过是自以为的魅力罢了，程耕洋根本不会多想，黎落更不会去想这些虚无缥缈，华而不实的所谓的魅力，他思考的是：

婚礼如此操办值得吗？

形式主义真的那么重要嘛？

一定要人尽皆知才会幸福嘛？

在他们三人摆好了两张八仙桌后，另外六张桌子已经被别人摆放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再需要帮手了，黎奶奶和张奶奶已经在一边忙活了起来......

很快，熟人又见面了，小蝶和夏秋也来啦，听说他们的家人都在帮忙，所以她们都跟着跑来一睹新娘子的美丽芳容。

小蝶和夏秋手拉着手一进院子的大门就看到了黎落等人，她们喜笑颜开的走了过去，见了黎落却问起了程耕洋，“我好像听说你今天回学校的呀，怎么会在这？”

“你听谁说的？”

“就......就听到有人说啊。”小蝶有些吞吞吐吐。

张彬看到夏秋就问：“是不是你哥跟你说的？你又跟小蝶说的？”

黎落不解问张彬：“她哥？是谁啊？”

程耕洋道：“小涵啊，夏秋是他堂妹。”

夏秋接着说道：“我哥本来今天喝完喜酒明天走的，也不知道我那个叔叔抽什么风，就打个电话的功夫，人都没见两分钟就带回去了。”

黎落道：“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吧！”

张彬默不作声。

“这里准备起火烧饭，你们到其他地方去玩吧！”

一个老伯伯在院子里清场对所有人说，大部分留下的人都进了正屋，新娘子的房间则是被关上，进去陪同的只有未婚的少女及伴娘。

黎落觉得此处好吵，他完全欣赏不来这所谓的热闹，他看张彬总是不断与人攀谈，同时程耕洋跟小蝶等人一直在闲聊，还时不时的有人向他打招呼，落单的黎落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这个环境太陌生了，陌生到周围全是人，而他却还是一个人，无法融入进去，即便程耕洋一直在他身边。

当程耕洋全身投入其中的时候，黎落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这家办喜事的大院。

越是人潮汹涌，越是孤独寂寞......

“去哪儿啊？黎家娃子，你奶奶让我来叫你别乱走，一会儿上桌吃酒席。”说话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估摸着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手里还一手拿着土豆，一手拿着菜刀。

只是从黎落的身后探出脑袋嘱咐了声，就缩了回去。

黎落没有留下来，一个人走过小巷，身边没有了程耕洋的他，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他再次来到码头边，婚船已经被开走了，能够映入眼底的只有这没有终点的水流缓缓而下。

黎落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往河边走去，河水碧波荡漾，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这张羞涩的脸上浮现着忧郁的神色，他问自己：

爸爸到底怎么了？

妈妈还好吗？

他的家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黎落蹲下来双手捧水，水清凉，清凉到心坎里，浸湿了他那堵塞的心墙。

他一把向上扑撒起水花在脸上，那叫一个透心凉！

托肩碎发垂落在颈前，斜刘海已打湿，脸上的水滴，顺着轮廓一滴一滴又滴回到了小河里，黎落听到了程耕洋的声音。

“阿落！”声音由远到近的传来。

“阿落！”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张彬的声音又接着传来：“黎落，你在哪儿？”

伴随着两种跑步的节奏，忽而停止。

只见黎落缓缓站起身，一身休闲装扮，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背影是墨绿色格子外套。

他听闻有人呼唤他的名字，随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二人，河边的微风吹散开他那垂落在面颊的斜刘海，托肩碎发随风轻飘着，天空中仿佛有着几缕破裂而出被封印的阳光，洒在这片碧波荡漾的河面上，映衬着黎落的高挑身影，闪闪发亮。

程耕洋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的发色在光照下呈现出深棕色，眼眸深邃，鼻子挺立，嘴唇薄而唇线分明。

黎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仿佛有着说不出的心事，深邃的眸子在见到程耕洋的那一刻，渐渐变得柔和，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弧度，青涩的气质又多了几分温润。

程耕洋止步在码头上，望着站立在码头下边河岸石阶上的黎落问道：“阿落，你在这儿干什么？”他的语气有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眉头紧蹙着，气喘吁吁。

身后跟过来的张彬则是大声责备：“黎落，你一个人往河边跑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容易出意外啊，洋洋找不到你人，都要急死了？”

黎落内心毫无波澜，镇定在原处，淡淡一声：“哥哥。”

他缓缓走上石阶，却被张彬质问道：“黎落，你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对发生的事情都表现地这么淡然？你知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你？你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让那些关心你的人怎么办？”张彬的神色飞扬，马屁连天，这波骚操作还真是说进了程耕洋的心坎里。

本来程耕洋在院子里没看见黎落，重点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他心里怎么能不担忧呢？要知道，今天，现在，此刻，应该在学校排练乐队演出的，为了陪黎落，才多待了一天，这会儿，黎落却不见了，他能不急嘛？

他一个劲地担心黎落对这儿不熟悉，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心里暗暗咒骂道：你个黎落，敢丢下我一个人？

可当看见黎落的那一刻，当那张脸再次映入眼帘时，所有的不安和抱怨又凭空消失了，只有喜悦：找到了。

黎落听到张彬的质问，轻轻回了句：“里面人太多了，我出来透透气，打算一会儿就回去的。你们怎么都出来了，不是说一会儿要吃酒席了嘛？”

张彬犹如当头一棒，刚才骂人骂得暗爽，这会儿人家一个外来客都知道一会儿要吃饭的安排，他刚才那一番言论能成立起来嘛？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在鸡蛋里挑骨头，不过是小离一会儿，出来透透气而已，他为了拍程耕洋的马屁却把黎落说成了个石头人......

好在，今天是喜气之日，程耕洋破天荒的没有开口大骂他，找到黎落后三人便直接回了大院就坐用餐了。

这次，程耕洋发现黎落不喜热闹，人多的时候，他会选择“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在进大门前，程耕洋便问他：“阿落，等下吃过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的。”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神秘，面露惊喜的神色。

这完全符合黎落的猎奇心理，一双深邃的眸子，道：“是什么地方？”

程耕洋并不打算拐弯抹角，直言道：“一个可以画画的地方。”话落，侧脸微笑。

黎落果然笑了：“好啊，我很喜欢画画。”

他冰冷的表情终于释放出了一丝温度，画画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他独处的一种方式，同样也是与外界建立沟通的一座桥梁，他的性格实在是太古怪了。

一旁的张彬见俩人又在商讨着下一步行程，夏逸涵已经回城了，内心不甘被落下，言道：“我也去，反正我也明天回学校。”

虽然明明知道，程耕洋把黎落当亲弟弟一般对待，对自己却是当亲哥一般得欺负，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存在对程耕也是重要的，只是扮演的角色不同，态度不同，但也是不能缺少的存在。

黎落的感知能力比一般人强烈，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大概摸索出了张彬的性格，按理说黎落是要叫一声哥哥的，但他的哥哥已经是程耕洋了，如果再叫张彬一声哥哥，那么在程耕洋的面前就是平起平坐的同等称呼。

也许是偏爱，也许是想要给程耕洋一份独一无二的存在感，黎落再也没有叫过任何人“哥哥。”

他顿了顿，问道：“张彬，那你平时跟谁一起玩呢？如果我们没回来的话。”

黎落话落，大家井然有序地已入座酒席等待中，而他们三人则被一边的老师傅安排在了最边角的一张八仙桌上。

入座的还有夏秋和小蝶。

张彬侧脸在黎落耳边直言道：“你看，她们啊，可是现在长大了，在一起玩会让人说闲话的。”

接着入座，黎落和程耕洋坐在一边，对面坐着的是小蝶和夏秋，旁边是张彬和另一个小几岁的男孩，张彬对面坐着的却是一对小情侣。

这顿狗粮宴，不知能否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