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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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果真有个拿着DV机的二十出头的染着黄毛的年轻男子进来了，只见他直奔进正屋。

江寒道：“黎落啊，等酒席散了，你跟我们一起走，明天再送你回来。”

黎落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江寒。

江寒并不能读出黎落心中所想，便问：“怎么？这里这么多人，还有我的学生，还怕我拐卖了你不成？想来你也有家人在这儿吧，你大可以去问问，一般老一辈的都知道江枫大师的。”

黎落转头看向了奶奶，奶奶笑着点点头已是同意。

张彬和小蝶见状都向黎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小男孩和夏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最反常的却是程耕洋，他低头沉默，一脸深沉，他生气了。

“江老师。”

江寒转身迎面走向那个叫喊他的黄毛DV摄影师。

黎落被小男孩拉着衣袖坐了下来，他对黎落的神情多了几分亲切的宽慰，道：“小哥哥，你如果被我大舅收做了门生，那你以后在桃花源可就要出名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推荐人啊？”

黎落冷言道：“我不是为了要出名，就算不认识你大舅，我以后也是往这条路上走的，但还是要谢谢你。”

程耕洋低头侧身脸色极其难看，张彬见状，道：“洋洋，你这是怎么了？你的阿落被人赏识了你还不高兴了？”话落，程耕洋并没有抬头看他，既不怼他也不反驳他，很是反常。

黎落心里是知道的，程耕洋的突然变脸，只是他没想到，程耕洋会不顾及任何人的颜面。

在张彬问话没多久，黎落依然是没和程耕洋说一句话，只是侧脸看了看他。

程耕洋起身，冷声道：“你们慢慢吃吧，我要先回学校了，再见。”

说完不等任何人回复就径直离开了酒席。

张彬和小蝶诧异的睁大了双眼，夏秋则轻声了一句：“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

黎落起身对着程耕洋离去的背影大喊道：“哥哥！”

然而，纵使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哥哥”，不约而同看向程耕洋离去的背影，但没能让他回头看一眼。

倒是东家反应够快，慌忙从正屋内拿出几盒包装好的喜糖，赶了出来，程耕洋已走出了大院，东家追了上前，程耕洋听到急促的跑步声停了下来，转头一看，只听东家道：“洋洋啊，你家份子钱给了那么多，一个大人都不来吃喜酒，就你一个人来捧场，怎么不吃完就离开呢？”

程耕洋解释道：“大伯伯，我已经吃饱了，我是有点事要赶着回学校，再不走下午就赶不上车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东家忙把喜糖塞进他手里，言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就把这喜糖带回去吧，你要赶车，我就不留你了。”

程耕洋又道：“大伯伯，你快回去吧，家里客人那么多，都照顾不过来了，这喜糖我收着带走了。”

程耕洋看着东家背影走进了大院门，出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黎落满脸不悦地跑到了程耕洋的面前，追问道。

程耕洋面无表情，注视了黎落两秒钟，收起了神色，往庄上走。

“哥哥？”黎落跟在身后又喊了一声。

没走两步，程耕洋便停了下来，转身侧脸，冷言道：“阿落，你别跟着我了，你先回到酒席上去吧，别走丢了，我要回学校了。”顿了顿，又道：“等一下酒席吃完了，你也要跟着江老师去安兴市了，别让他到时候找不到你。”

黎落道：“哥哥是在生阿落的气吗？因为我让你不要回学校陪我，但是我却要丢下你去安兴市，是这件事吗？”

黎落不说还好，程耕洋会自我洗脑说黎落不懂事，没想那么多，可他现在自己说了出来，这不明知故做吗？

程耕洋犹如爆发了一般，嗓音低沉嘶吼道：“没错！就是生气了，怎么了？你在意吗？我为了你连学校都不回了，你呢？你一见面就要跟别人走？我程耕洋在你黎落心里到底是他妈什么玩意？还比不过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黎落淡淡道：“他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贵人。”

如果黎落不说话让程耕洋把怒气发泄一下也就没事了，但这“贵人”两字从黎落的口里出来，程耕洋会自动识别为身份比他重要的人，再脑补上一万个剧情出来，他算个球？

这次，程耕洋低头冷语五个字：“别再跟着我！”

言罢，转身离开。

黎落站在原地望着程耕洋离去的背影，无声道：可你是我哥哥啊，一辈子的家人啊！

只是程耕洋没有意会，情绪来的时候，是不会客观去看待事件发展的，那个过于理性的人往往会被人称之为“冷血！”

程耕洋一路奔跑回家，匆匆收拾了背包，外婆奶奶已经不在家了，这个弄堂都没有了人烟，他一个人背上背包走出了桃花源。

黎落回到了酒席上，大家还是那么开心，丝毫没有因为程耕洋的离开而产生一丝变化，张彬虽好奇程耕洋反常倒也没多想，作为朋友，他更为黎落被人赏识而感到开心，事实上在场的人都会为黎落感到开心，因此，大家根本就意识不到程耕洋是什么原因走了。

那男孩看到黎落一个人回来后便问道：“小哥哥，洋洋哥哥去哪了？”

“他回学校了。”

男孩惊道：“真回学校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呢！”

张彬接话道：“他是会开玩笑的人吗？他向来说一不二的。”

男孩又问：“小彬哥哥，你好像对洋洋哥哥很了解，那为什么洋洋哥哥只对黎落哥哥一个人好？”

黎落惊愕，道：“什么叫做只对我一个人好？”

男孩歪头一笑，道：“你没发现吗？洋洋哥哥一直都只关注你啊，就像你们旁边坐着的两位一样，他会不停地给你夹菜，怎么没给别人夹菜呢？”

黎落解释道：“因为我是他弟弟啊。”

男孩来了兴致，又问：“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黎落摇摇头，张彬“啪”的一巴掌轻轻地拍在了男孩的后脑勺，道了一句：“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说什么胡话？”

男孩用手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的不服气，喝道：“小彬哥哥就会欺负人，不要以为我小就好欺负，我又不是你，被洋洋哥哥揍着长大。”

被人当众揭了老底的张彬着实挂不住面子，可对个小弟弟再动手更显得自己欺负弱小，无奈，只得认栽，所幸除了小蝶，没有人与他同校。

黎落见张彬沉默，却道了声：“我猜，小彬和哥哥的关系很铁，看着是被揍着长大，但这正是他们相处的一种方式，有些人在一起，只需动口，有些人在一起，需要动手，其实无论外在的形式是哪一种，重要的是大家一直相互陪伴成长，互帮互助。这一点比什么都珍贵，至于别人怎么说，都不是自己的事，那是别人的事。”

张彬听闻浅笑一声，只听小蝶带有欣赏的目光注视着黎落，道：“原来，黎落口才这么好啊！”

夏秋跟着说了句：“我也一直以为他不会说话呢，看他平时话那么少。”

张彬却道：“非也！非也！那是你们不了解黎落，等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了解了，你们没发现，洋洋一直拿他当个宝，不是没有道理的。真是个宝呢！”

男孩却不乐意道：“黎落哥哥是个宝，那也是我先发现的好吗？小彬哥哥怎么又把功劳说在了洋洋哥哥身上呢？真是让人气愤！”

小蝶劝道：“小彬啊，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跟个小弟弟争锋相对的，气节呢？”

“说得也对，小老弟，你将来要是比洋洋还牛，我就服气！这总行了吧？”张彬就这么随口一说，谁成想倒成了那男孩的目标，他说长大后要超过程耕洋。

宴席渐渐散去，此刻在后勤帮忙的黎奶奶和张奶奶一群后勤人员还在桌上吃饭，张彬走了过去，喊道：“奶奶，你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做这些事啊？”

一群人笑了笑，纷纷议论着：

“这张家孙子真是心疼人啊！”

“就是，就是，哪像我家那孙子，一年到头都不回桃花源，回来一趟也不跟我说话，也不知道他爸妈咋教的，跟我生分的很。”

“我家孙女也跟我不亲，长大了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儿子媳妇儿整日忙着赚钱上班，孙女儿吧整日读书考试的，身边啊没一个人陪啊！还是咱们几个桃花源的老伴好啊......”

“谁说不是呢，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啊，你看张家在桃花源虽说在外混的一般般，可人家那大孙子真是求都求不来的，话说，儿女赚了那么多的钱财为啥呢？又不为咱们花，还见不到人，说到底，还是不能太有出息了。”

“这话可说差了啊，你不知道老李家啊，那没出息的儿子，你要吗？”

“你说的可是那个到现在还在啃老不肯劳作的李蛋子？”

“就是他，真是没出息啊，臭名远扬，家里好不容易存了钱娶了个媳妇儿，又打又骂的，不到两年就离婚了，孩子也被媳妇儿带回娘家了。这老李家啊，不知道咋就出了个这么个败类，好吃懒做，这都四十几岁了，还躺在家里啃老呢？”

“这要我说啊，都是自己纵容的下场，俗话说的好，惯子如杀子，那李蛋子小的时候拿人家的东西，他妈都护着呢，帮着撒谎呢？这孩子不养在家里，怕是出去迟早进去咯！”

“还是这张家会教育孩子啊，你看人家本本分分，啥都有了，学着点啊。”

......

江寒来寻黎落，看到他正在一群后勤人员旁听得出神，黎落站了许久并未听到他们对黎家的议论。

“黎落，我们走了。”江寒喊道。

“好的，来了。”黎落对视了奶奶和张彬，转身走向了江寒。

张彬大声说了声：“江老师，再见！”

转身又问道：“黎奶奶，你放心黎落一个人去吗？”

黎奶奶则淡淡道：“黎落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张彬反问：“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啊？”

黎奶奶又道：“你看着他和你们在一起，但他还是一个人啊，他只有去了那里，才不会是一个人。”

张彬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黎奶奶在说什么，心里无言道：这黎奶奶八成是老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黎落跟随着江寒的步伐来到了桃花源的出口处，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一行人大约六人，加上司机金杯面包车刚好能坐满。

从塔子到桃花源的村口处，黎落一直在思考着什么，以至于江寒两次叫他名字，都没有听见。

这会儿人多了，黎落的思绪反而回来了，只听江寒上了车便坐在了黎落的身边，问道：“黎落，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黎落道：“没有，怎么了？”

江寒道：“刚才我叫你名字，你没理我，你在想什么？”

黎落道：“没什么！就是没去过安兴市，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地方？”

江寒笑了，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今晚就带你去安兴市的夜市走一走，你自己去看看那是个什么地方，可好？”

黎落沉默不答，微微一笑。

金杯面包车开出了桃花源三公里之后，超车赛过了开在前面的公交车，黎落看到擦身而过的程耕洋正坐在公交车的窗口，注视着这辆面包车，黎落立马摇下车窗，探出头出去，往车后遥望......

江寒一把拉下黎落坐稳，关上了车窗：“黎落，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条路很窄，你这样很危险的。”

黎落转过头来时，眼眶内多了几分淡淡的血丝，冷颜淡道：“对不起！”

坐在公交车窗边的程耕洋看到黎落已走，当黎落回望他的时候，程耕洋从他的眼神里已经感知到了他内心的谴责。

情绪过后的程耕洋反而平静了下来，公交车上人很少，没有人看到他的失落：阿落，我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