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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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乡随俗，黎落坐在了酒席上观察着周边围坐的人，那些乡亲的口音，地道的方言，黎落想弄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得听一半猜一半，着实费解。

坐在他们旁边的一对小情侣似乎已然在外务工，话说在外历练过的村民们应当会讲普通话，可这俩人也是纯碎的方言在交流，夏秋和小蝶还有张彬虽都在家乡读书，但交谈起来却很少用到方言。

黎落明白了，现在这个桃花源有两极分化的现象，要么一方一直说方言，根本就没想过说普通话交流，要么一方只说普通话，压根不说方言。

这倒是有趣，一个地方却两种语言，这就怪了？

一张八仙桌上八个人，只能听着小情侣不停地说方言了。

黎落看着端菜的阿姨上菜特别快，还没吃两口又有菜来了，这桌上的人除了黎落每道菜只尝一下，几乎不太动筷子。可是他却留神着程耕洋吃饭的样子，坐在他旁边，与一桌人有说有笑，时不时还给黎落夹点菜，却没有看黎落一眼，全神贯注的听着别人的谈话。

黎落估摸着这对小情侣大约二十岁的样子，说话口吻很是羞涩，只见男孩时不时指着桌上刚上过的菜问那女孩，说话声音很小，小到只能识别唇语，但也能够分辨出他们的对话内容。

张彬的身旁坐着的小男孩倒像是个话痨，他不停地和他们说话：

“小彬哥，听说你们学校很好，我以后也想去那里读书？”

张彬的筷子上夹着的红烧狮子头一不小心掉在了桌子上，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那男孩却夹了起来，放在自己的碗里，对着他嘻嘻一笑。

坐在他们的旁边的小蝶见状直言道：“我们学校在安兴市来说也还算是排得上前几名的学校吧，如果你觉得好，想要来我们学校读书，那你可要努力了，毕竟分数也不低啊？”

张彬却问道：“你现在是小学生吧？还没上初中，怎么都想着上哪所高中了？”

那男孩却道：“哈哈，我表哥在你们学校当美术老师，我当然知道了。”

张彬和小蝶一脸惊愕，没成想，桃花源这样的小地方还能有人会识得高中的老师，小蝶便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的表哥叫什么名字？教的哪个班级啊？”

那男孩夹起狮子头咬了一口，道：“我表哥叫江寒，他教的可不止一个班，这怎么说呢？你们就不认识江老师嘛？”

张彬立马沉默了，小蝶却笑了。

虽然他们不同年级，但他们的美术老师却都是江寒。

小蝶放下了碗筷那男孩笑了笑，又道：“原来江老师是你的表哥啊，他长得好帅啊，就是话太少了，平时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每次除去讲课的内容，闲话一双手指数都能数过来。怎么跟你差别这么大啊？小话痨！”

张彬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男孩，又看了看黎落，直言道：“你还别说，我刚发现，江老师跟黎落倒是同类，他们性格还挺像的。”

程耕洋听见说跟黎落的性格像，便又追问道：“那你们江老师多大了？对象是什么类型的？”

张彬脸色一沉，那男孩却接着说道：“我表哥今年好像二十五岁了吧了，但是他还没有对象呢？听说他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分手了，就再也没恋爱过。”

“啊？”夏秋惊愕了声，又道：“这个世界上还真的会存在这么专情的男人嘛？失恋后就不再谈恋爱了？”

张彬道：“哼，这种男人很多的好吗？你没遇到过不代表没有啊！”

夏秋又问：“那小彬，你将来要是没有走到最后，因为一些事情导致了分手，你还会再谈恋爱嘛？”

张彬有了一丝丝怒意，表现出来仅仅是眉头一紧，口气冷淡道：“你就不会说些好听的话嘛？咱们现在喝喜酒，你怎么说的出来这样的假设呢？”

小蝶解围道：“夏秋才多大，她什么也不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那么计较干什么呢？赶紧吃菜，一会儿又要上菜了，桌子快摆不下了。”

张彬却怼了一嘴，道：“她才多大？不是跟黎落一样嘛！你看人家黎落在桌上吃饭说过一句话嘛？”

那男孩却道：“那个小哥哥啊，还真是跟我表哥很像呢？”

黎落这才放下了碗筷，好好看了看这个男孩子，看起来五六年级的样子，还像个孩子般稚嫩，穿着也很简单，色系清爽，短发乌黑，褐色眸子，樱桃般的小嘴，时刻挂着笑脸，看着很有亲切感，为人喜气。

程耕洋很快也加入了聊天大群中，问道：“你觉得这个小哥哥跟你表哥很像？具体是哪里像呢？”

男孩却道：“等一下我表哥要来送画了，你们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张彬和小蝶一下愣住了：江老师来桃花源了？

只见小蝶慌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还问了句：“夏秋，你看我今天漂亮嘛？穿的衣服好不好看？”

夏秋此刻正吃着一块牛肉，一边放进嘴里咀嚼着，一边侧脸看了看小蝶，点了点头。

就在小蝶匆忙整理的时候，有人进来了，从院子大门搬来了好大一幅壁画般的作品，黎落站了起来，看到画的那一刻，他就被吸引了，那是一幅山水日出画，有旭日东升之意，由两个粗壮的汉子抬了进来。

黎落看完了整幅画作缓缓坐下，定睛看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年轻男人。

小蝶把头转了过去，张彬也一眼识得，那男孩却对程耕洋道了句：“你看，我表哥来了。”

那年轻男人一跨进大门，就陆续有人去迎接着，不知说着什么，但在远处看来他们的行为对他很是尊敬。

程耕洋却道：“不像，绝对不像。”说这话的时候，男孩却反驳了句：“我表哥像小哥哥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在人群中。”

黎落却道：“这位小弟弟，你误会了，我只是听不懂这里的方言，我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候，话也很多，面无表情是因为我确实不认识这里的人。”

那男孩却道：“是这样嘛？我还以为你性格本来就是这样，正好我大舅正在找徒弟，我觉得你跟表哥很像，很适合做我大舅的徒弟呢？”

“你大舅是谁啊？”张彬追问，看他说的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一样，充满了好奇。

那男孩言道：“我大舅就是表哥江寒的爸爸江枫啊。难道你们没听过这个名字嘛？”

程耕洋听闻这个名字好生耳熟，竟一时间想不起来。

张彬也是一样，言道：“熟悉是熟悉，就是暂时想不起来是哪位高人了？”

男孩笑了笑，道：“就是会帮人辨别真伪古画的江枫啊，他最拿手的就是仿画啊，真假难辨！”

黎落一听，道：“这么厉害？要找徒弟？为什么，像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人抢着要争做徒弟才是。”

那男孩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他亲儿子都没有学那门手艺。”

程耕洋追问：“为什么？”

男孩道：“说来话长，不便在这个场合说，反正现在我大舅的年纪也大了，再不找个徒弟，手艺就要失传了。”

小蝶惊道：“这么严重啊？你看我行吗？我去拜师学艺~”

男孩摇摇头，道：“他不收女弟子。”

张彬来了兴致道：“那你看，我行吗？我也可以去做传人？”

男孩又摇摇头道：“你更不行，你一点都不独立，做这个事情，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时候模拟一幅画十天半个月不出门都是正常现象，所以，那个小哥哥很像江表哥，我大舅一眼就会喜欢。”

程耕洋却有些不悦了，便直言道：“你个小孩，你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来帮你大舅物色徒弟的？”

男孩慌了，道：“我只是来喝喜酒的，家里人都已经随过份子钱了，但都很忙没来吃酒席，只有我一个人来了，至于刚才说的事情，也曾听过大舅对我家里人说过，有合适的人选还是要告诉他一声。”

程耕洋这才想起来，外婆嗲爹嗲也随了份子钱，人没到场，所以家里也是他一个人来吃酒席。正想着，江寒走了过来，喊道：“狗蛋，你怎么坐在这里？”

江寒离开了学校，说话这么有趣的吗，居然叫着狗蛋，一句话被小蝶嫌弃了。

夏秋察觉到了刚才慌忙整理衣服的小蝶现在却一个白眼，不知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便问道：“小蝶姐姐，你怎么又不高兴啦？你今天已经很漂亮了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怎么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张彬好似了解一些，很多学校的女生都暗恋这位年轻帅气且单身的江老师，又画得一幅好画，听闻在市里开得还有工作室卖画，今日送画而来，看来传言说的都是真的。

江寒的发型与黎落相似，不同的是江寒的头发短了些，没有黎落那样的托肩碎发，只是比一般人短发稍长了些。

程耕洋看着他笑脸盈盈，迎面走了过来，起初眼神看向是小男孩，走近后眼神却落在了黎落身上，从他的神色里仿佛能感知出，他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奇与紧张。

“张彬，京小蝶，原来你们也在？”江寒走近后发现还有他的两名学生在场。

张彬站了起来，道：“江老师怎么也来了？”

紧接着小蝶站了起来：“江老师好！”

江寒却有些拘谨了，忙道：“你们快坐下，我只是过来送画的，没什么破损顺利送达就回去了，哦对了，今天有人来摄像，你知道吗？”

在座的各位都摇摇头，从开始到现在都没看到有人在摄影这件事。

黎落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人群中的确有个人拿着拍摄，不过不是摄像机，而是DV。

黎落问道：“我想起来了，是不是DV机拍摄？”

江寒忙问：“你见到那个人了吗？我在找他？”

黎落摇摇头，事实上，只看了一眼，根本就没在意那人长什么样子。

江寒即将离去，却被小男孩叫住了，道：“哥哥，你看到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小哥哥了吗？他跟你很像，大舅一定会喜欢的~”

江寒立马转头过来回望，看着黎落，仔细打量一番，确实有几分相像之气，看起来很淡漠，是个能够独处且享受孤独之人。

便又转身回头上前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在哪里读书啊？”

大家都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戏剧性的上演着。

“我叫黎落，十五岁了，在安德中学读书。”

“你有什么爱好吗？”

“我喜欢画画。”

程耕洋诧异，他从来不知道黎落有爱好，还是画画。

江寒笑了，便询问道：“黎落，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可愿意？”

“江老师？”小蝶轻声唤了声。

江寒道：“怎么了？”

小蝶问道：“江老师是第一次见黎落，为何就要带他走？”

此时黎落的双眼正注视着江寒。

江寒道:“带他回去见一见我爸。”

“哇......”

小男孩惊叫了起来，又道：“还真被我说中了？我可是生了双慧眼啊。”

程耕洋不高兴了，眉头紧蹙，站起身来道：“不知江枫大师见了黎落会怎么样？”

江寒道：“我爸一直在找传人，如果他是那块料，一定会好好栽培的。”

这句话对黎落有着极致的诱惑力，他无处安生的流浪着，随遇而安的生活着。

如果他是江枫大师所言的那个传人，他似乎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一处属于自己的归处。

他突然站了起来，满脸自信的样子，轻声道了声：“我愿意。”

程耕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仿佛这个黎落不是他所认识的一般，居然答应要跟刚见面的人走。

张彬和小蝶倒是没有担忧，只是觉得很突然，这种事情居然在他们面前上演，这是大师在收徒啊！

夏秋只顾自己吃了什么，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倒是狗蛋满满地成就感展露无遗......

黎奶奶在远处的后勤组里看到了这一幕，她微微松了口气，轻叹一声，道：“总算没白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