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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彬把相机还给史明,迈步朝卧房走去,错身而过时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次买床单时,碰到绣着这种图案的,记得多留个心眼,小心被无良商家忽悠,买成了人家卖不出去的白事灵棚。”
“啊?”史明吓了一跳。
“盖在柜床上的那块布根本不是床单,是棺材罩。”
说话间郑彬便走到了卧房门前,见法医还在里面忙碌,便没有进去碍事,只在门口问了一句:
“老关,我没记错的话,纸钱加大米,是不是你老家那儿的习俗?”
“是有这么一说,不过我们那儿一般只是用几张纸钱包一小把米,叠好了放到死者手中,祈求他来世平安富贵、吃喝不愁。至于像这样一下子放一柜的,听说有是有,但我不曾见过。”
法医正小心地将女尸从柜床中抬出,置于防水布上,着手进行初步尸检,闻声回应了一句:
“不过都是老讲,近十几年推行火化之后,年轻一代都不搞了。”
——看来这起命案的凶手和关大海是老乡,驿西周边人,年龄至少三十岁以上,郑彬默想。
关大海也不再答话,专心于手头的工作,开始擦净女尸脸上的淡妆口红,露出了其下死白如灰的真实面容。
郑彬跟着将视线移向防水布上的女尸,第一次看清了屋主的容貌。
他愣了一下。
干刑警的都有一双认人的好眼睛,纵然隔了大半个星期,对方又已成一具冰冷尸体,郑彬还是认出了眼前仰卧于地的这具尸首,正是当初在公寓现场向他们提供线索的吴家表妹。
——四天之前,吴茉莉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有些话已到嘴边,被郑彬咽了回去,替换成冷静的一句:
“阿天,你四处搜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证明屋主身份的材料。”
而后他继续朝向卧房里的法医,“老关,老关——老关!讲讲发现。”
法医正一手镊子一手证物袋,对这种连声呼唤有些不满,但还是宽厚地回道:
“遇害原因应该和吴丽娜一样,都是机械性窒息。”
他小心地从女尸唇缝中夹出了几根织物纤维,然后挪动高壮的身躯,让郑彬自己查看死者的面部状况。
郑彬虽有些不忍,但仍细细观察起女尸的脸:卸掉脂粉之后,唇鼻周围的皮肤恢复原本的肤态,颜色明显比其它地方暗沉,隐隐布满紫黑色的小出血点。
“皮肤组织剥离,”法医一边介绍,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女尸唇边轻轻碰了碰,“还有些胶质残留。”
“凶手用抹布堵嘴,然后又在受害人脸上缠了好几圈胶带——和吴丽娜遇害时同样的手法?”
法医谨慎地没有给出赞同的意见。
郑彬沉默,目光重新落回女尸身上。
女士西装和通勤高跟鞋,虽然都不是什么名牌,但看版型质量,也不是路边摊上不到一百块钱就能凑出一套的样子货,与吴茉莉拮据的经济状况并不相称,应该是受人赠送。
默道了一声“得罪”,关大海开始褪去死者身上的衣物。
结果才只是解开了胸前的纽扣,就见女尸双乳之上刀伤道道纵横,深可见骨。
那睡颜一般的恬静死相,只是残忍虐杀的掩障,分明是有人洗掉了她满身血污,再用衣装藏起她遍体鳞伤。
关大海见状手下一顿,转而先挽起了西装裤右腿裤筒。
果然,和之前三具女尸一致,死者右小腿肌肉被完全剥离,只剩森森一截白骨。
——“熊偶系列案”,第四例遇害者,吴茉莉。
“大概的遇害时间?”郑彬咬着牙问。
法医顺势轻轻抬了下女尸的左腿,回答道:
“下肢尸僵业已缓解,结合现在的气温,死亡时间至少在五、六天以上——”
“不可能,”郑彬打断,“四天之前我还见过她。”
关大海诧异地看了郑彬一眼。
不过其实他自己也发觉不对,因为如果死者真的是在那么久之前遇害,尸体腐败程度会比现在严重得多。
经验丰富的法医于是探手,尝试活动女尸的下巴。
纹丝不动。
何来安宁沉眠,女尸分明双唇紧闭,是冤屈无诉、缄口难言。
“下颌关节强直,”关大海修正了自己刚才的判断,“根据此处尸僵强度,再结合其他特征,死者遇害时间应该是在昨天,具体时间范围有待进一步尸检。”
这句话听在郑彬耳中,其中一个词敲在了他的头上。
——“昨天”。
昨天,正是他们在专案组成立会上预判凶手再次作案的日子,也是他们执行诱捕计划的日子!
原来凶手并非躲藏起来不敢露面,而是已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站街女之外的棚户区女人!
郑彬恨恨拧眉。
法医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接着自己的话向下说道:
“老郑,受害者下肢尸僵,不,全身主要大关节部位的尸僵,确实已经缓解,我一开始并不是乱说。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我所知,只有一种可能——在尸僵完全形成之后,强行破坏以消除僵硬状态,尸僵便不会再度出现——也即是说,有人在受害者死亡八小时或更久之后,重新改变了尸体的姿态。”
郑彬提炼出关大海话里的重点,“尸体被动过。”
娇艳欲滴的黄白菊花,仔细打扫过的现场,崭新的棺材罩,满满一柜的纸钱大米,消费不起的西装与高跟鞋……
连同法医的这句话,在郑彬脑海中联结成串。
他在窄小的客厅里踱步,从内兜里取出烟盒。
“根据血迹分布和尸体状况,这起命案一开始和另外三起‘熊偶案’没有不同,凶手残忍地虐杀了吴茉莉,弃尸卧房柜床之上。”
郑彬不会在案子现场吸烟,只是将烟盒紧紧攥在手里。
“然而数小时后,有人不仅打扫干净了现场的血污,甚至也将吴茉莉的尸体擦洗一番,还为她换上了新鞋新衣服,精心梳妆打扮,最后放入柜床,按照习俗用纸钱和大米层层覆盖,外盖崭新的棺材罩——”
他在顾怀天身边停了下来,看向欲言又止的实习警察,示意他说话。
早前顾怀天在小方桌的抽屉里找到了屋主的身份证和租房合同,证实正是吴茉莉本人,但他看自家师父和关法医来言去语交谈热络,便一直没敢横插进对话。此刻既已得到郑彬授意,顾怀天再忍不住,提了一句:
“这,扫屋换衣,听起来像入殓仪式啊?”
“想必那个人带不走吴茉莉的尸身,索性将她平日躺卧的柜床用作棺材,权当就地安葬。”
“那,估计花瓶里的菊花,也是那个人带来的,以示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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